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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的挑夫(3)


  后来,晚上她偷听到了汉斯和罗莎的谈话,罗莎让她在他们的房间里睡觉。她挨着他们的床躺下,就睡在地板上,躺在他们从地下室拿上来的床垫上。(他们考虑过垫子是否也被染上了病毒,但随后得出结论,这个想法不成立。马克斯不是被病毒感染的,所以他们把垫子搬了上来,代替了床罩。)

  妈妈以为女孩应该睡着了,把自己的看法讲了出来。

  “那个该死的雪人,”她悄悄说,“我敢说病根儿就是那个雪人——弄得满地都是雪水,冷得要死。”

  爸爸想得更深。“罗莎,罪魁祸首是阿道夫。”他直起身子,“我们得去瞧瞧他。”

  这天晚上,马克斯被探视了七次。

  马克斯·范登伯格的探视记录

  汉斯·休伯曼:2次

  罗莎·休伯曼:2次

  莉赛尔·梅明格:3次

  早晨,莉赛尔把他的素描本从地下室拿上来,放在床头。去年,她曾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而这次,出于对马克斯的尊重,她把本子紧紧合着。

  爸爸进来时,她没有回头看他,而是面对着墙壁,对着马克斯·范登伯格说话。“为什么我要把那个雪球带下去呢?”她问,“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生病的,对不对,爸爸?”她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我为什么要弄那个雪人呢?”

  历经磨难的爸爸态度坚决。“莉赛尔,”他说,“你没有做错。”

  一连几个小时,她都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浑身颤抖,沉睡不醒。

  “别死,”她低声说,“求你了,马克斯,你别死。”

  他是第二个快要在她眼前融化的雪人,只有一点不同,这是自相矛盾的一点。

  他的身体越冷,他就融化得更快。

  十三件礼物

  这是马克斯的归来,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他头上羽毛似的头发变成了细细的树枝,他光滑的脸变得粗糙。她需要的证据还存在,他还活着。

  开头几天,她坐在一旁,对他讲话。她生日那天,她对他说,只要他醒来,厨房里就有一个大蛋糕在等着他。

  他没有醒。

  厨房里也没有蛋糕。

  深夜里的一份记录

  后来,我意识到,在那段时间,我的确拜访过汉密尔街三十三号。

  那一定是女孩偶尔不在他身旁的时间里,因为我看到只有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我跪下来,准备把双手插进毯子里,却感到里面传来了一种复苏的活力——一股巨大的抗拒我的力量。我缩回手,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我,在这间阴暗的小屋里被打败是件好事。离开屋子前,我甚至闭上双眼,让自己平静了片刻。

  第五天,马克斯睁开了眼睛,可惜只有一小会儿,这让他们兴奋不已。他看到的全是罗莎·休伯曼(这该是一个多么吓人的幻觉),她正把一大勺汤往他嘴里灌。“往下咽,”她劝他,“甭多想,咽下去。”妈妈把碗递过来,莉赛尔想再看看他的脸,可是却被喂汤的人挡住了视线。

  “他醒了吗?”

  当罗莎转过身时,莉赛尔不需要答案了。

  又快过了一个星期,马克斯第二次醒了,这次是莉赛尔和爸爸在场。他们都看着床上这具躯体发出低低的呻吟。爸爸的身体离开了椅子,尽量往前倾。

  “看,”莉赛尔急促地喘着气,“快醒醒,马克斯,快醒醒。”

  他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认出她来。那双眼睛在研究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字谜,然后,又闭上了。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汉斯重新坐到椅子上。

  后来,爸爸建议她可以给马克斯读读书。“来吧,莉赛尔,你这些天读书很有进步——不过,这本书是怎么来的对我们还是一个谜。”

  “我告诉过你的,爸爸,是学校的一个修女给我的。”

  爸爸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抗议的动作。“我知道,我知道,”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他字斟句酌地说,“别被抓住了。”这句话出自一个偷回了一个犹太人的男人之口。

  从这天起,莉赛尔大声朗读起《吹口哨的人》这本书来,对象是躺在她床上的马克斯。让人扫兴的是,她必须不断地跳过一些章节,因为有些书页粘到一块了,书还没有完全干透呢。她坚持读着书,一直读到快到书的四分之三的地方。这本书有三百九十六页。

  在外面的世界里,莉赛尔每天放学后都冲回家,盼望能看到一个好一点的马克斯。“他醒了吗?他吃东西了吗?”

  “快到外面去玩,”妈妈求她,“你这些话简直让我发疯,快点,出去踢你的足球,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好的,妈妈。”她刚要打开门,又嘱咐妈妈,“要是他醒了,你一定出来叫我,好吗?就假装有什么事,就像我干了坏事一样尖叫,大声骂我。所有人都会相信的,别担心。”

  妈妈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她双手插着腰,威胁莉赛尔要是再这样讲话,就免不了挨耳光了。“要进一个球,”她吓唬莉赛尔,“要不就甭回家了。”

  “当然,妈妈。”

  “那就进两个吧,小母猪。”

  “是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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