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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亚历山德拉正端着沉重的银咖啡壶。琼·露易丝望着她倒咖啡。她一滴都没溅出来。假如汉克和我——汉克。

  她朝又长又低的客厅放眼望去,目光扫过那两排女人——这辈子和她仅有点头之交的女人,同她们讲话,不出五分钟她就无计可施,死翘翘了。我想不出能和她们说什么。她们不停地聊着她们做的事,而我不知道怎么去做她们所做的事。假如我们结了婚——只要我嫁的是镇上的本地人——这些人就会成为我的朋友,而我却想不出一样可以和她们交流的事。我将是沉默的琼·露易丝。凭我的一己之力,我什么事儿都搞不定,而姑姑将迎来她人生的巅峰。我会被教会的仪式闷死,被桥牌聚会闷死,被唤去给抄写员会社做书评,人们会指望我成为社区的一分子。我需要付出许多我没有的东西,来成全这桩婚姻。

  “一件教人悲伤扼腕的事,”亚历山德拉说,“但他们就是那德行,他们改不了。卡波妮是同类里的佼佼者。她的那个泽布,那个流氓,依然兽性未改,可你知道,卡波妮让他娶了每个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我觉得有五个,卡波妮却让他娶了所有的五个。那就是他们的基督教精神。”

  赫斯特说:“根本无法判断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家的苏菲哟,有一天我问她,‘苏菲,’我说,‘今年的圣诞节是哪一天?’苏菲挠挠她的那头乱毛,说:‘赫斯特小姐,我觉着今年是在二十五号。’哈哈,笑死人。我想知道的是星期几,不是几号。笨——蛋!”

  幽默,幽默,幽默,我丧失了我的幽默感。我正在变得像《纽约邮报》一样。

  “可你知道他们仍在行动。阻止他们等于迫使他们转入地下。比尔说,即使再来一场奈特·特纳暴动,他也不会感到意外,我们正坐在炸药桶上,我们不妨做好准备。”赫斯特说。

  “唉,哦——赫斯特,当然,我对此了解不多,但我认为,蒙哥马利帮把集会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教堂祈祷上。”琼·露易丝说。

  “噢,我的宝贝儿啊,你不知道那只是为了博取东部人的同情吗?那是人类已知的最古老的把戏,你可知道,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活着时还每晚向上帝祷告呢。”

  琼·露易丝的脑海中回荡着一首荒唐的打油诗。她在哪里读到的?

  神权在上,我亲爱的奥古斯特,
  我们已有另一位威严的大鳄;
  十万法国人被打入地狱。
  赞美上帝赐予一切佑福。

  她不知道赫斯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想象不出赫斯特·辛克莱会读《好管家》以外的书本杂志,除非是在强大的外力胁迫下。有人告诉她的。是谁?

  “你现在对历史感兴趣啦,赫斯特?”

  “什么?哦,我只是转述比尔的话而已。比尔可是博览群书。他说,北方指挥这件事的黑鬼试图效仿甘地的做法,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我恐怕不知道。那是什么?”

  “乱党。”

  “啊——我以为乱党分子全是主张暴力颠覆之类的事儿的。”

  赫斯特摇摇头。“你这么孤陋寡闻啊,琼·露易丝?他们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谋利。他们就和天主教徒一样。你知道,天主教徒跑去那些地方,融入当地人的实际生活,以使他们皈依。所以,假如传教的对象是黑人,他们会把圣徒保罗说成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黑鬼。比尔说——战时他驻扎在那儿,你知道——比尔说,在那儿的有些岛屿上,他都分不清什么是巫术什么是罗马天主教,就算看见一个戴着教士领的巫师,他也不会感到惊讶。乱党分子也一样。他们无所不为,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掌控这个国家,他们都做得出来。他们把你团团包围,你分不出谁是谁不是。所以,即便在梅科姆县——”

  琼·露易丝笑起来。“哦,赫斯特,乱党分子要梅科姆县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塔斯卡卢萨城的公路尽头,有一个秘密组织指挥部,要不是那些男孩,那个黑鬼就同他们其余人一起上课去了。”

  “我没听懂你的话,赫斯特。”

  “你没见报上写,那些高深的教授提出那些问题吗?在那——那大型集会上。所以,他们本会堂而皇之地让她入学。要不是那些兄弟会的男生……”

  “天哪,赫斯特。我一直没看对报纸。我看的一张报纸上说,暴徒来自于那家轮胎厂——”

  “你看的是什么,《工人报》吗?”

  你沉湎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内心那些真实的念头。我倒想把你的脑袋劈开,放一个事实进去,看着它在你的脑回沟里穿行,最后从你的嘴里吐出来。我们俩都出生在这儿,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我们学的是相同的内容。我纳闷你看见听见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知道,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志在瓦解南方……”

  满脑子猜疑,一心认定人生来便是邪恶的。

  “他们直言不讳地说,他们要废除黑人这个种族,而且他们会在四代人内实现这个目标,比尔说,假如他们从这一代开始的话……”

  我希望世人既不会留意也不会牢记你此时此刻所讲的话。

  “任何有不同意见的人,要么是乱党分子,要么是这一类的人。消极的抵抗,算了吧……”

  在人类活动的进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开把他们和另一民族联系起来的政治纽带时,他们就是乱党分子。

  “他们总是妄想和比他们肤色浅一个色调的人通婚,他们想要搞种族杂交——”

  琼·露易丝打断了她的话。“赫斯特,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是星期六回到家的,自星期六以来,我听到了很多有关种族杂交的讨论,由此我心生疑惑,这难道不是一个不得体的说法吗?若有可能,现如今是不是应该将之从南方的土话里摒除?破坏某个种族的纯正性,需要两个种族——假如这是贴切的表达——当我们白人抱怨种族杂交时,在某种程度上,不正反映出我们自己也是一个种族吗?我从中得到的信息是,如果那是合法的,将会出现一股与黑人通婚的大热潮。倘若我是学者——只是打个比方——我会说,这类言论具有深刻的心理学含义,对发表这番言论的人而言,不是特别悦耳。起码,这表达了一种令人担忧的、对自己种族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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