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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牧师和教众加入合唱。在他们唱歌之际,她听见卡波妮依稀在远处喊叫。她把那蚊子般的声音从耳旁拍走。

  迪尔,因铆足了劲儿而满脸通红,坐了下来,把右前排的虔诚教友预留席全占了。

  杰姆假装扣上夹鼻眼镜,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教友们,今天讲道的内容选自《诗篇》:‘普天下当向耶和华欢呼。’”

  杰姆摘下夹鼻眼镜,一边擦拭,一边用低沉的声音重复:“当向耶和华欢呼。”

  迪尔说:“进行募捐的时间到了。”然后向她索要她放在口袋里的两个五分硬币。

  “礼拜结束后你要还给我哦,迪尔。”她说。

  “大家安静,”杰姆说,“现在是布道时间。”

  杰姆做了一场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冗长、最枯燥的布道。他说,罪孽指的是他能想象的最罪大恶极的事,犯有罪孽的人不可能成功,有福的人,坐亵慢人的座位。简而言之,他把过去三晚上他们听到的一切用他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嗓音沉到最低的声区,继而上升为短促的尖叫,他会紧紧抓住空气,仿佛他脚下的大地正在裂开。他曾发问:“魔鬼在哪里?”然后直指教众。“就在亚拉巴马的梅科姆县。”

  他开始讲地狱,可她说:“得了,把那段删掉,杰姆。”穆尔黑德牧师大人对此的描述已经足以令她终生难忘。杰姆掉转话锋,指向天堂:天堂里到处是香蕉(迪尔的最爱)和焗土豆(她的至爱),他们死后会去那儿,享用美食,直至最后审判日到来。上帝早已把他们从出生那天起所做的每件事记录在案,到审判日那天会将他们打入地狱。

  杰姆在结束布道时,请所有希望和基督结合的人走上前来。她走了过去。

  杰姆把手按在她头上,说:“年轻的女士,你忏悔吗?”

  “忏悔。”她说。

  “你受过洗礼吗?”

  “从来没有。”她说。

  “那好吧——”杰姆把手往鱼池黑黝黝的水里浸了浸,然后放在她头上,“我为你施洗——”

  “嘿,等一等!”迪尔喊道,“那样不对!”

  “我看没错,”杰姆说,“斯库特和我是循道宗信徒。”

  “是呀,但我们举行的是浸礼会教派的奋兴布道会。你得把她按到水中。我想我也要受洗。”迪尔逐渐悟出仪式的派生影响,于是他奋力争取那个角色。“应该是我,”他坚称,“我是浸礼会教友,所以我想,受洗的人应该是我。”

  “嗨,听着,迪尔·讨厌鬼·哈里斯,”她威胁道,“我今天整个上午都没有做过一件神圣的事。你坐了预留席,你独唱了圣歌,你还发起了募捐。现在,轮到我了。”

  她攥紧拳头,侧抬起左臂,脚趾牢牢扒住地面。

  迪尔退了回去。“嗨,省省吧,斯库特。”

  “她讲得对,迪尔,”杰姆说,“你可以当我的助手。”

  杰姆看着她。“斯库特,你最好把衣服脱了,不然会弄湿的。”

  她褪下她的背带裤,这是她身上唯一的衣服。“别把我摁在下面不放,”她说,“也别忘了捂住我的鼻子。”

  她站在池塘的水泥边沿上。一条老迈的金鱼浮出水面,狠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消失在幽暗的水下。

  “这东西有多深?”她问。

  “只有两英尺左右。”杰姆说,然后转头向迪尔求证。可迪尔撇下他们走开了。他们看着他一溜烟似的朝雷切尔小姐的房子跑去。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她问。

  “我不晓得。我们等等,看他回不回来。”

  杰姆说,他们最好把鱼赶到池子一边,以免伤及某一条。就在他们探过池沿哗哗扑腾时,一个不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呜——”

  “呜——”迪尔披着一条双人床单说。他在床单上剪了两个小洞。他把双臂举过头顶,朝她扑去。“你准备好了吗?”他说,“快点,杰姆,我热死了。”

  “我的妈呀,”杰姆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是圣灵。”迪尔谦恭地说。

  杰姆牵着她的手,领她走入池子。水温暖而黏糊,池底滑溜溜的。“只能把我按下去一次哦。”她说。

  杰姆站在池边。那个披着床单的身影走到他旁边,疯狂地拍动双臂。杰姆拉住她,把她往下按。当她的头没入水中时,她听见杰姆吟诵:“琼·露易丝·芬奇,我为你施洗,代表——”

  啪!

  雷切尔小姐的藤条毫厘不差地落在那神圣幽灵的屁股上。迪尔不愿后退落入雨点般的鞭子中,便加快步子往前走,跳进了池子里,加入了她的行列。雷切尔小姐并不罢休,毫不留情地抽打水面上缠结在一起的睡莲、床单、腿和手臂,以及交织的常春藤。

  “给我出来!”雷切尔小姐尖叫着,“我让你圣灵,查尔斯·贝克·哈里斯!从我最好的床上扯下床单,啊,你?在上面剪洞,啊,你?滥用上帝的名义,啊,你?过来,给我出来!”

  “别打了,雷切尔姨妈!”迪尔嘟哝道,他半个头探出水面,“饶了我吧!”

  迪尔努力让自己体面地挣脱,但收效甚微:他从池子里起来时像个面目全非的小水怪,身上覆着青苔和滴水的床单。一根卷须状的常春藤绕在他的头和脖子上。他拼命摇头想把藤甩掉,雷切尔小姐慌忙退后,躲避四溅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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