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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盒里的东西是好是坏?”

  我猜中了他的心思。得了,他把一切都搞糟了,黑色立方体的迷惑、诗情画意都给破坏了。我让他知道这一点。他噤了声。我看不见他的脸,我猜想他在笑,面带讥讽。记得当时我跳进水中,挖掘,迷失在黑色立方体的幻觉中……出现坟墓、棺材、腹部的影像……这些幻影绕着生和死转圈。想着想着,我突然本能地喊出了声:

  “当然啰!是我在盒子里。大家都知道这事!我躲在里边。音乐、一片寂静、白色灯光,然后我走出盒子,爬到立方体上面,并发出我那呼叫声。立方体是我叫声的底座,黑色方形的根。这是大地的呼声……是大地的墓穴。我不知道立方体就是黑色的坟墓,是我爱情之歌的模具……”

  我的思路突然中断了,我不再恐惧。我描绘一些图像……“我爱情之歌的模具”。我不再栖息在自己的激动不安上面了。我设想自己是雅娜,或是别的什么人,非常肤浅地谈论自己,说了一大堆废话。因为,对付那黑色大立方体太艰难了,我不得不避开这沉重的话题。

  后来,我想起了我的保镖梅尔和马克。我更喜欢谈论他们两人。我稍缓了口气,他们不像立方体那么可怕。梅尔是金黄色头发,我想他是把头发染成浅色的,太浅了;他不是个大力士,但肌肉发达而鼓突,尤其是个射击好手,他每天都锻炼;他长得很漂亮,有点腼腆,步履优美,是个十分灵活的小伙子,我喜欢看他走路。马克长了一头栗色卷发,瘦长脸,他比梅尔魁梧,并不腼腆,精细而守时;皮肤雪白,目光锐利;他会突然露出十分可爱的微笑,像朵盛开的鲜花,可这种微笑千年难得;他开始发胖了……这两个家伙是雇来作我的贴身保镖的,在碰到一个疯子,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的情况下……我觉得他们的目光老盯着我,这是职业性的目光。他们在监视,可碰到意外的情况,他们就会改变神情,出神地看起我玛阿来。尤其是马克,我当场抓住他非职业性的目光……梅尔和马克引得璐兴奋异常,她对我说:“他们缠住你了……他们纠缠不休,他们的活计就是纠缠人的!嗯,你看他们时刻警惕,目光锐利地滴溜溜转,四处侦察…像两只猞猁。他们每天为了你练习射击、田径,嗨!练臀肌,我的美人儿!”她啰啰嗦嗦地讲我的保镖,跟我纠缠不清。她想自己跟那两个保镖在一起,这下可好啦。“他们将成为我的奴隶,我的动物。”她说这句话时我直觉得局促不安,仿佛她在抚摸这两只赤身的动物。

  我不知道梅尔和马克的过去。有这个规定,不让我向他们提这方面的问题,劝我避免一切随便和亲密的言行,这会使他们工作分心。我对他们客客气气就行了,我坚持用简便实用的语言。我知道梅尔和马克在楼下门外,在人行道上。我把这告诉马尔科姆·莫瑟威尔。他们隐蔽在一旁,万一有个坏蛋……有个受快速行动刺激的家伙,一个狂热的崇拜者;可能在这城市中某处有个想我的疯子,他只想这事,搜集所有我的照片,不厌其烦地一再听我的唱片,守候着我,筹划他的行动。只是因为这个守候我的陌生人——新闻界所谓的“狂热分子”——酝酿犯罪,梅尔和马克才存在。他们跟他构成一个三角,而我则在围捕的中心。有时候,我们之间离得太近了,他们都能猜到一切,连我最小的一个举动都不放过。比如我上盥洗室去,他们就跟着,在离门口不远处窥伺着。他们知道谁进出我的家,他们比莫瑟威尔更清楚我的具体活动和时间表,我的起床、睡觉、脸色、失眠、饮食状况、拉肚子、我寓所的灯点亮和熄灭、我的房间、我的斜窗板。我从窗口看见他们在马路上,他们靠排除我的生命危险谋生。其中一个抬起眼睛,我躲在窗帘后。有时候我想知道他们两人一起安排在哪儿保护我。M照料一切,照料我的精神。他刺探、侵犯。璐、勒普蒂、吕丝都在不同程度上超过了我内心生活的界限。但梅尔和马克,他们两人决不跨出那一步,因为他们是我的保镖。如果有个疯疯癫癫的人侵犯我,他们就替我承受刀砍或挨枪子儿。他们应代我流血。他们是花钱雇来替我去死的,担负起死亡是他们的职责。我思忖他们是否清楚这一点,他们对此是否好好权衡过。他们扑向我的身体,拿自己的身体当掩体,替我去死。想到这我就惊慌不安,十分恐惧,这太可怕、太残酷了。多高昂的佣金都无法抵偿我保镖的丢命。呆一会儿我要出门,我牢记设计好的一系列动作,司机打开车门,梅尔和马克站着,马克贴近我站在人行道上,目光来回巡视;他那肌肉发达的动作十分漂亮,像张着翅膀旋转。梅尔在汽车的另一侧,监视着街道。我上车,嗨!一下钻进了车。梅尔和马克坐在后面,我坐在中间,他们簇拥着我。璐说:“你的护守天神……”哪怕我肚子咕噜咕噜叫,他们都听得见,同样,我听听得见他们的咕噜声。他们两人都没有结婚,是独身护守天神。璐明确指出:“他们的妻子就是你!”“他们的公主……你有时候是不是由于他门长期保护、贴身守卫而想要其中的一个?你们摩肩接踵的,你闻到漂亮小伙子的汗味,你看到他们的举手投足……”这个璐真使我厌烦。

  “她是不是提出过可笑的问题?”

  马尔科姆却来了精神。我回答他:

  “他们的气味不同。梅尔搽香水,这很明显,他散发出香气。马克则搽酸味的除臭剂,这气味慢慢地蒸发,因此闻得到他皮肤和腋窝的气味,但味儿不重。梅尔的气味比马克的重。他们两人紧挨着,也跟我紧挨着,因此不一会儿,我就不知谁散发出什么气味了。我跟他们混在一起,觉得自己躲藏起来了,我感到放心,也感到幸福。在飞驰在林荫大道上的汽车里,我觉得他们像两尊巨大的狮身人面像,严肃但不失其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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