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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艳(1)


  于是,我离开了我的埃莱娜,独自和雷蒙来到巴黎。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埃莱娜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一来到巴黎,我就病倒了。斯泰纳为我们临时找了个套间,在第十七区。房间阴森森的,走廊黑乎乎的。那地方很冷,也很简陋。房间太大,暖气太小。地板已经裂开,踩上去“咔咔”作响。我总是觉得冷。窗前挂着厚厚的窗帘,挡住了亮光,甚至在正午,房间里也一片漆黑。我因病卧床,连续三个星期与高烧、痉挛和腹痛作斗争。我躺在床上,情绪低落,处于衰竭之中,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可怕的三天。在那三天里,我的生命失去了平衡,可怕的灾难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掉入了一个深渊之中,找不到出路。

  我认出了雷蒙。他悉心照顾我,日夜守在我床头,毫不吝啬地给我买药水、药片,喂我喝汤。为了安全,他没有请医生。每天下午6点整,杰洛姆·斯泰纳准时用大哥大打电话来,向雷蒙发布命令,并告知关于埃莱娜的情况。我无权直接跟埃莱娜说话,但可以通过录音带联系:每个星期六,我都能收到埃莱娜的录音,但只有5分钟。反过来,我也寄给她5分钟的录音。我愉快地听着显然经过审查的录音,把她讲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埃莱娜甜蜜的声音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我根据她说话的语气和声凋来判断她是宁静还是失望。她住在“晾草架”的顶楼,关在一个没有窗、经过隔音处理的房间里。两天一次,天黑时她可以在木屋后面散步10分钟,由弗朗切西卡监视。照她的说法,她并不恨我,她在等着我回去。白天,她在房间看书。书是弗朗切西卡借给她的。比如,她这样对我说:

  “我的邦雅曼,由于整天呆在床上,我发胖了。你会看到我变成一个胖乎乎的小女人了。我为你担心。我真恨自己给你惹了这样一个麻烦。你身体不好,我很挂念。我真想来到你身边,给你以温暖。”

  她所有的书信都为我开脱。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那里,我感到羞愧。扔在冰雪之中的那个荒凉的高地上,任两个疯子随心所欲地折磨她,这都是我的错啊!我几次企图直接给她打电话,但每次都是斯泰纳或弗朗切西卡接电话,训我一通。我一定要埃莱娜来听电话,大喊大叫。

  “邦雅曼,别孩子气了。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您想跟她说话,您得用录音机。”

  雷蒙拿了埃莱娜的钥匙,去了她家,打开了信箱,听了录音电话,并模仿她的笔迹,把主要的账单都付了,免得让人怀疑她失踪。他还退掉了埃莱娜在马莱为我租的那套两居室,把我的东两搬到我存十九区偷偷留下的那个房间里。他知道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血型和社会安全号码。几个星期来,我一直密谋逃跑,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把埃莱娜从那两个魔鬼的爪子下解救出来。但我被锁在七楼的一个房间里,雷蒙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于是,我决定听天由命。除了屈服,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的身体一恢复,雷蒙就告诉了我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帮助他在巴黎找三个值得在“晾草架”经受考验的绝色女子;陪他去酒吧、饭店、夜总会等这类人聚集的公共场所,收集关于她们每个人的情况。我们采用了暗语:不能说“女人”,而要说“样品”,不再说“美”而要说“灾难”。

  这是一项让人发疯的工作:侏儒和我在中午前后出门,我们手里拿着摄像机和照相机,就像游客一样,散着步,悄悄地拍下我们觉得漂亮的面孔。雷蒙在一个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地点,简单描述那个陌生女人的衣着、年龄和我们推测的职业。假如能捕捉到她谈话的碎言片语,他也一一记下。然后,我们回到漆黑的房间里放录像。他征求我的意见:我无法像给牲口盖印戳一样对那些人作出评判。雷蒙通过特快专递把候选人的照片寄给老板:老板作第一次选择,在照片边上标上记号寄回。我可以想像到那两个人戴着眼镜,在冰天雪地里,心醉神迷地检查每一张照片的情景。他们像考官一样给每一个女孩打分,要求下次选更多可爱的靓女。他们让雷蒙和我在第二轮选择中收集入围者的新材料。

  我原先整天关在家里,现在成了猎人。这种变化是痛苦的。我日夜被派出去干活。下午,我们在大街上磨蹭,流连在一家家咖啡馆间,寻找新的对象,就像两个准备干坏事的坏蛋。每晚11点,吃完丰盛的晚餐后,雷蒙便把我从被子里提起来,给我穿上衣服,梳好头,拦一辆出租车,把我扔在大门敞开的舞厅前。我从来就讨厌那些肮脏的声色场所,男男女女在那儿寻找鬼混的对象。那是些黑牢,人们在里面深受音量和嘈杂的折磨。我战战兢兢地走下去,被隔墙传来的猛兽般的嗥叫声吓得胆战心惊。那些扭个不停的身躯发出强烈的汗臭,熏得我喘不过气来。一些妖艳的女子,穿着超短裙,打扮得花枝招展,发出阵阵冷笑。她们的后面,站着几个凶神恶煞似的保安,挡住了去路。我非常害怕,转身想逃,但雷蒙强迫我进去。

  “跳!”他命令我,“装出跳舞的样子,您是在执行任务。”

  他把我推到舞池当中。我们下午曾放录像练过一些动作,但白练了,我笨手笨脚的。在这些充满敌意的男性和阴险的女人当中跳舞,对我来说真是一种痛苦。我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乱蹦:身体的各部分各行其是,一点都不协调。雷蒙告诉我,重要的是参与跳得好不好无关紧要。要像链条中的一环,成为这一大群野兽中的一员。他们在这热火朝天的气氛中跳得气喘吁吁。我必须像一个害羞的寻欢者,装出一副笨拙的样子,融化在这背景中,熟悉这一场面但不要冒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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