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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和小坂先生一起来吗?”

  “我想两个人来好。”

  “不过……到底你们想谈什么呢?”

  “我找小坂深谈过两三次,他说,想在今天和您最后见一面,以后就不再和您见面了。”

  “…………”

  “总之,他作了这样的决断。我想他这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所以,想请您最后一次满足他的要求,和他见一见面。我也在场,决不让他讲出一句使您不愉快的话。”

  “真的下了那样的决心吗?”

  “真的。”

  “好,那就见见面吧。”

  “马上就来行吗?到府上也可以,在田园调布附近找个地方也行。”

  “还是上我家来方便些。”美那子说。

  她宽慰地搁上电话,可是不安的情绪随即涌上心头,小坂乙彦的容貌也浮上了脑际,要说他纯真,确是纯真,但是固执得有点异乎寻常;容貌是端正的,可是如今对美那子来说,反倒成了世界上最厌烦的了。

  美那子如今回忆起三年前圣诞夜的那件事,怎么也觉得不象真有其事。她并不是对自己过去做出的不体面的事不负责任,而是她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是奇妙的,似乎自己不应负责任。美那子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就觉得那天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好象不是一个人似的。

  那天教之助出差去关西不在家。在这样美好的圣诞夜,美那子觉得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家吃饭,太乏味了。恰巧这时小坂打电话来了。

  于是两人一起去银座,上馆子吃饭。喝了点酒,脸有些红,但还不能算醉。出了菜馆,走在熙熙攘攘的节日人群中,美那子渐渐失去了常态。她以往从未对小坂产生过这种感情,可是当时不知怎么的,觉得离不开小坂。

  “咱们再喝点酒好吗?”美那子这样提议。这事至今记忆犹新。然而,这就成了错误的开端。十点钟左右乘上汽车,本来是打算回家的,可是这时候,美那子由于有生以来第一次贪喝了几杯洋酒而醉了,头晕得厉害,她想下车找个地方稍躺一会,哪儿都行。

  停车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远,是一家门面还象样的小旅馆,当他们进人旅馆房间的时候,小坂乙彦本想让她一个人休息而自己立刻就走的。这时美那子把他留了下来。这一点,美那子如今也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接吻和上床的时候是谁主动就难说了,当时两个人的心理和生理都同时产生这个要求的吧。

  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美那子怀着耻辱、侮恨、犯罪的意识离开了旅馆。

  走到了一处不象是圣诞夜的黑暗的马路上,美那子和小坂分手,独自站在电线杆的阴影里等着出租汽车。她身心俱冷,衣服也是湿的:夜雾太重了。

  自那以后,小坂乙彦成了美那子在这个世界上最牵挂的青年,而小坂那种正经、纯真和执拗的态度,全都成了美那子最感畏惧的了。给小坂点燃情欲之火的是她自己。正因为如此,对她来说,要处理这个由自己造成的不检点的事是很不好办的。

  听到大门铃响,美那子就叫春校出去把两位客人引到会客室。然后自己照着镜子,用粉扑拍打紧张得有点苍白的脸庞。

  美那子走进会客室,鱼津马上站起来,而小坂乙彦却坐在沙发的一头,弯着腰,俯着脸。

  “你们来了。”美那子感到自己的声音颇为生硬。

  于是小坂乙彦抬起头说:“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不过,这次我下了决心了。今天来访,是因为我不愿意那么稀里糊涂地不见面而告吹。”他的语气是平静的。

  “对不起:”美那子说。

  “对不起?这句话说得怪,不是你一个人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再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类的话吧,我们都是悲惨的。”

  美那子沉默了。她想,现在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使小坂乙彦满意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小坂又开口说。

  鱼津一听见这句话就插嘴说:

  “可别节外生枝,咱们是约好不说的呀!”

  “你放心!”小坂先回敬了鱼津一句,然后对美那子说:“你的心情是不是真的象你对鱼津说过的那样?就是说……”

  美那子一声不响。不管怎样要求她说,她还是不敢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口的——怎么好说“那是过失”呢?!她除了默不作声别无他途。这时候缄默无言反倒是唯一的一种表态。

  “你是不是多少对我有点儿爱情,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么一点!”稍停了一会儿,小坂又问:“Yes还是NO?!”

  美那子好象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吃力地抬起头来说:

  “我是不愿意说出这句话来的,不过我想,那天晚上我对你是有爱情的。但是,别的时候……”

  “就没有了,是不是?”

  “是的。”美那子毅然点了一下头。

  这一来,小坂多少带着正颜厉色的口吻说道:“好,我懂了。既然这样,那就是说人心是不可轻信的,是不是!”

  美那子觉得,现在只能由他去说了。确实也是那么回事。那天晚上,自己需要小坂乙彦,那还是可以称作爱情的,但是,在深更半夜走到薄雾飘逸的马路上时,它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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