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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沙金也顾不得她仍有不悦之色,便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光景呢?”

  幺凤问道:“记得又怎么样?”

  沙金喟然道:“凤妹,想你我虽非同胞手足,但是多蒙舅父爱怜我是无母的孤儿,不容于后母,才领到你家,与自己儿女一同教育,因此我与凤妹你,真可说是耳鬓厮磨,从小就十分亲近,偏偏我为少林僧挟去,一别六年,好容易回来之后,我们才又重聚一处,但是如今与小时不同了,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以妹妹你的才貌,莫说我们过去两小无猜,早已心心相印,便是我们过去没有总角相亲的这种关系,也是我见犹怜,谁能遣此?所以在我沙金的心目中,早认非你钟蕤贞,终身不娶,同时自然希望你也有非沙金不嫁的意思,岂料你误信外人,竟将十余年的总角之交,弃如敝屣,这实在使我伤心到万分,昨晚我不过想向你一吐衷曲,竟没料到你会持剑相击,毫不留情,幸而我尚不至于如你一样的忘情,不然说不定要演出什么悲惨的结局来。”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喘了一口气,又接说道:“不过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恨我的,因为我们同自己骨肉一样,实无原因可以使得你恨我,要知道我这样向你的恋恋不舍,唉,正是因为爱……爱你太深,才有此种现象,不用说,此种现象当然是有些惹你误会之处,但你要知道,这正是因为爱你,才有此……。”

  刚说到这里,幺凤早又听得不耐烦起来,立即用手一辉,忿然说道:“你这些话我不爱听,不必再噜囌,让我过去吧。”

  沙金万不料自己提了半天的旧事,诉了半天痴情,不但一些也打动不了她的心肠,反倒直说她不爱听,未免心中登时怒火如焚,几乎遏止不住,但又一转念,仍极力压住了怒气,和声说道:“凤妹!你难道是铁打的心肠吗?”

  幺凤正色对沙金说道:“并非我是铁打的心肠,你要知道,目前国破家亡之时,稍有人心的人,也不应在这个时候谈情说爱。况且我们各人都有重大的责任,担在肩上,以全力注意四周的情势,以谋力保这小小的孤村,还来不及,你倒闲情逸致的谈起这一套来,谈谈不已,还要想依仗你的威力来压迫人,我对你这种枉用的精神,非常可惜。因为我们是从小在一处,本有手足之谊,所以我今天对你下一忠告,劝你赶快回头,勿再执迷不悟,自蹈众弃之途。话已说完,我要少陪了。”

  沙金听幺凤责备他枉用心思,以为幺凤已经向自己点醒她正在爱上姓雷的,所以劝自己不必枉用,自然心中的醋劲更大了,他一时从情海里跌到醋海里,那一个身可不易翻过来,所以登时面色一变,倏的伸手,向前一拦,厉声说道:“那么姓雷的怎生能够同你谈情说爱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由也激怒了幺凤,娇叱一声“呸”,接着便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与姓雷的在谈情说爱?”

  这一句话,却又问住了沙金,登时答不出来,立刻嚅嚅嗫嗫的还想伸诉,幺凤早已不耐烦,见沙金拦住桥头,立刻用脚一点,嗖的声从溪面上斜飞过去,一到彼岸,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去,只剩沙金一人,痴立桥边,怅望着他的倩倩后影,说不出一句话来。

  幺凤被沙金缠了半天,心中十分不快,细想沙金为人,性情聪敏,武艺高超,本是一个有为的青年,怎奈心性浮华,又过于自负,未免流于骄纵,自己与他,原是情同手足,偏他存心不端,才过二十岁的人,就一味以家室为念,但这倒也还在人情之内,最可恶的就是妄测自己与雷五相爱,处处流露他与人争夺的神态,又自以为是村长的至亲,对一概村人都不放在眼里,尤其对于雷五,平时就流露出看不起的神气,如今竟以情敌视之,此等狂妄嫉妒的行为,又岂是侠义的行径?一时又想起彼此幼年相处,原是再亲爱不过,与兄妹无异,他如今这种行为心地,恐怕早晚必遭事故,真可惜他这一身本领,和父亲鞠养他的这番深意了。幺凤正在边走边想,不由的出了自己家门,走出三五里路去。远远的有人叫了一声,“钟姑姑“原文”这早上村口去?”

  幺凤回看四周,不见一人,正在疑怪,只见从身旁一丛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雷五。看他左臂弯弓,右手提枪,似乎正在打猎,幺凤便随口答道:“正是呢。”说完仍低着头向前走,雷五从侧面望去,见幺凤眉峰紧锁,面色不豫,似有心事,不便多问,只默默的随在幺凤后面;因为他听说幺凤是上村口去的,他认为是去巡查,自己既系奉命协助之人,自应随她同去。

  幺凤本事心中有事,先还不曾注意,走了一程,才知雷五正跟在距自己身后十余步的地方,知他以为要去巡查,所以随来,便站住了等他走上,向村口要道走去,边走边问些近日防守情形,和周梁二家的动态,雷五见问,便走进一步,向幺凤说了一句,“姑姑你可知道那天黑夜在北村岔道上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幺凤闻言一愣,刚说得一句,“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忽觉东边林内人影一闪,雷五眼尖,早已觉得,便喝问林内何人?那知并无应声。二人恐怕有奸细混迹村口,忙对使了个眼色,二人分南北两路向林子奔去。幺凤走的南面,雷五走的北面,他俩一进林子,就见到有一人影,向林深处一闪,似穿着杏黄色长衫。可是足下异常快疾,再找便毫无形迹,雷五也放开脚步,向衣光闪处赶去,可是那人早去得无影无踪,心中暗忖此人去路,似乎正向村内钟家这条路上逃去,竟想不出是甚等样人,只得慢慢的绕出林外,那边幺凤更是一无所获,见了雷五,便问他看见什么人没有?雷五皱眉说道:“追是没追上,形迹倒是见着一些,仿佛是一个穿杏黄色长衫的人,不过身法真快,一闪眼就不见了。”

  他一说到这一句,见幺凤忽的面色一变,朱唇微动,旋又低下头去,一语不发,似乎欲言又止的神气,雷五为人精细,看见幺凤这种神色,猜到她必认识此人,只是不便说明而已,于是自己也就不再提起方才追人之事,可是心中却十分不解,正猜不出这个穿杏黄衫子的究竟是谁呢。要知雷五虽不知此人是谁,读者聪明,想必猜得到,可是作者不问读者猜得与否,也得将他说出来,原来此人正是沙金,他当幺凤忿怒跃溪而去之后,他痴立了一回,依然不死心,竟悄悄的蹑着幺凤走来,幺凤那里会提防得到。

  但是沙金怕被幺凤发觉,所以离得甚远,因此雷五从林中招呼幺凤之时,沙金反倒不曾看见,及至转过林子,早见雷五与幺凤并肩而行,因此还当是幺凤一大早就约会了雷五,在村口僻静处见面,他虽不至疑及幺凤约他幽会,但越发的气得发疯,正因他心意不宁,神思恍惚,才致大意漏了形迹,还算身手真快,一见二人分路追来。他不敢向南跑,怕遇上幺凤,不得下台,所以向北直跑,虽不曾被雷五赶上,却已被他瞥见了衣服颜色,结果还是被幺凤猜到,幺凤当着雷五,不便说明,心中却十分怒恼,觉得沙金的举动,竟愈来愈卑鄙了,此等人真有些不可药救,从此对他的印象也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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