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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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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展忙问:“你怎会知道?” 了红向杨展身后侍立的仇儿看了一眼。说道:“昨夜夫人已经派人渡过河去,通知贵友,叫他们安心上路,不必坐等相公。一半也是因为贵友中,有一位姓刘的,是划策什么‘金蝉脱壳’计的一位,叫他明白明白,人外有人,在我们夫人面前,是枉费心机的。” 杨展仇儿听得,面面觑看,杨展急问道:“夫人既然能够派人渡过河去,可见黄河仍有渡船相通,南岸官军封船之说,并不可靠了。” 了红说:“难怪相公有这么一想,相公还没知道我们塔儿冈的威力,黄河北岸一带,有我们暗卡,常年藏着我们自备渡船,官军们只能劫掠民船,怎敢在虎身上拔毛,所以相公渡河时,只要我夫人一纸命令好了,不过渡河容易,从河南奔荆襄入川的一条路上,听说乱极了,相公带着乌云骢宝马,更不易走,我夫人正在替相公设法呢,所以相公最好在这儿安心住着,我们夫人自会替相公打算的,相公!你知道夫人对待相公,真是十二分的……我们还是第一道见夫人敬重人哩!” 掌灯时分,另有一个丫头挺着纱灯来请杨展,说是:“夫人和道爷都在前厅恭候。” 仇儿忙把莹雪剑背在身后,抢着说:“相公,我跟着你。” 杨展看出来访的丫头,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命他跟同前在。主仆二人跟着提灯的丫头,仍然从书斋外面一带长廊,转出隔墙的月洞门,来到正面那座敞厅的前面,绕过院心荷花池,踏上厅阶,厅门口肃立着两个带刀壮士,把当中竹帘子高高的一撩。仇儿紧紧跟着主人走入厅内。厅门口立着八扇落地大屏风,转过屏风,才看见黄粱观老道涵虚和齐寡妇都起身相迎。 两边还有不少雄赳赳气昂昂的人站着,都睁着眼,盯在他们主仆身上,老道涵虚身量魁伟,显得比众人高一头,一张赤红脸上,布满了笑意,和当胸飘拂的一部雪白长髯,红白相映,很是别致,身上一领香灰色的细葛道袍,腰束丝绦,脚穿朱履,步履如风,异样精神,真有几分像画中仙人一般,迎着杨展,呵呵大笑道:“杨相公是川中豪杰,不易到此,大家萍踪偶聚,总是前缘。”说罢,又向二面站着的人说和:“来,来……你们过来会一会闻名已久,新在北京武闱、鳌里夺尊的杨相公。” 于是奔过来十几个草莽豪士,和杨展一阵周旋,从中由老道涵虚提名过姓的一一介绍。杨展才认出其中两个为首的。一个须发苍白,长着一对黄眼珠的是金眼雕,一个豹头环服、体态威猛的,便是飞槊张。一阵周旋,大家才谦让着分坐下来。 坐的地方,是大厅正中对面两排长长的红木靠着太师椅,每一面排着八把椅子,每两把椅子中间,嵌着一张茶几。这座敞厅,真是特别宽大高敞,两排太师椅上面,正中一张极大的香案,围着红呢桌帏,桌后还有几尺空地,然后靠壁摆着一封书式的长案,案上陈列五供,上面挂着顶天立地的一张天神像,画着一位虬髯如戟、河目隆准、全身甲胄的坐像,上面金笺引首上,大书“故帅毛公文龙遗像”,下面左角裱绫上,还贴着一张黄绫签条,写着“不学女红萼率旧属将士奉祀”。杨展一眼看到毛文龙遗像,慌不及从座上跳起身来,向齐寡妇说:“不知尊大人遗像在此,太失礼了。” 嘴上说着,人已抢到香案前面,向上面遗像深深一躬。一转身,瞧见齐寡妇在一旁敛衽答礼,而且金眼雕飞槊张一般人,都已排立在齐寡妇肩下,一齐躬身抱拳,齐声唱着:“谢谢相公多礼!” 杨展忙又一揖到地,朗声说着:“英雄不论成败,后辈自应敬礼,诸位请坐。” 这时只有老道涵虚,拱手远立,微笑点头。这一点动作上,杨展瞧出这般毛文龙旧部,对于故主的忠诚。齐寡妇以一女子,能够指挥这般人物,多半还仗着一点父荫,尤其上面挂着的一张遗像,挂在这聚义厅式的大敞厅内,是相当有意义的。 这点礼节过去,大家照旧落坐。杨展留神齐寡妇举动,见她坐在左面第一把太师椅上,有点沉默寡言,显出一派端壮严肃之态,眉梢眼角,还隐隐罩着一层杀气,和昨夜私室劝酒,谈笑风生的态度,好像换了一个人。 因为杨展坐在右边第一位上,正和她遥对着,有时彼此四目相对,她忙不及把眼光避开,这种动作,虽然像电光似的一瞥而过,可是她一对酒涡上,还禁不住现出一丝丝的笑意。这一丝笑意,是无声的语言,是对于座上贵客的一种默契,这丝笑意,像电光似的瞥过以后,脸上的杀气立时布满了。 杨展明白她脸上可怕的杀气,是她在这种地位上矫揉造作出来的,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变成一种习惯了。 这当口,几个壮丁,已在大厅右侧一张大圆桌上,布置好一桌盛筵,于是宾主一阵谦让,纷纷入席。金眼雕飞槊张等当然陪席。壮丁们川流不息地上菜敬酒。仇儿也站在主人背后。杨展坐在首席上,和这一席上不可测度的人物,虚与周旋,心里实在不安,故意和飞槊张攀谈,想从他嘴上露出虞二麻子的事。但是飞槊张等,好像吃了齐心酒似的,只和他海阔天空的谈些不相干的事。非但极不提起虞二麻子,关于二十万两饷银和杨展来踪去迹,都绝口不提。 这席上,老道涵虚谈锋特健,忽然向杨展问道:“我们从川中几位同道传说,知道杨相公和巫山双蝶渊源特深,听说当年巫山双蝶以五行掌蝴蝶镖,威震江湖,五行掌的功夫,奥妙宏深,内外兼修。除巫山双蝶以外,还没有听到得此秘传的,杨相公既然和巫山双蝶大有渊源,对于五行掌的功夫,当然得有真传的了。” 杨展忙说:“江湖传说,多不足信,在下对于此道,虽略问津,却没深造。” 老道哈哈一笑,却老气横秋的,指着杨展,向金眼雕飞槊张说:“你们练的都是外五行的功夫,是在身、眼、手、法、步上筑根基,你们瞧瞧杨相公脸上手上,细皮白嫩,好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但是你们最好仔细瞧瞧,杨相公的细嫩皮肤,和普通细嫩不同,不是细嫩,是坚致油润,隐隐有一层宝光。这便是在内五行上筑的根基,内五行便是心、肝、脾、胃、肾,内五行练到有成就时,这里面有一句行话,叫做:“一篓油。” 杨相公皮肤隐着一层油润的宝光,便是已练到“一篓油”的地步,老朽老眼不花,从这地方可以窥测杨相公对于五行掌的功夫,定已得到真传,而且已练到惊人地步了,因为五行掌功夫,内外兼修,先从内五行筑根基,然后再转到外五行的。” 老道这么一说,一席上的人,都向杨展脸上细瞧,主席上的齐寡妇一对秋波,更是脉脉深注,酒涡上又现出笑意来了,杨展倒被他们看得有点儿讪的,向老道笑道:“道长太夸奖了,在下年纪尚轻,便是平日练点粗浅功夫,也到不了道长所说的地步,道爷!你这一次要走眼了!” 老道伸手把长髯一撸,大笑道:“我决不走眼,不过杨相公说的也有道理,我正奇怪,像杨相公这样年纪,不过二十左右,论岁数,实在练不到这样地步,除非一出娘胎,便得真传,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何况杨相公出身富贵之家,也只可说禀赋不同,得天独厚了。” 杨展肚里暗笑,心说:“可不是一出娘胎,便在大行家手上调理的,看情形你们对于‘巫山双蝶’,也无非耳朵里听得一点传闻罢了。” 席上金眼雕飞槊张等,不时探问他拳剑上的功夫,杨展只一味谦逊。 只把年轻功浅来做挡箭牌,极不露出一点锋芒来。席散以后,仍然回到厅中客座上。这时有两个上下一身青的轻装女子,年纪似乎都不到二十,各人背着一柄剑,跨着一个皮囊,悄不声的进厅,向齐寡妇耳边说了几句,便待立在她身后。杨展留神这两个女子,似乎和齐寡妇身边的几个丫头不同,没有见过面,眉目如画,丰姿英秀,透着异样精神。这两个女子一进厅,便听得厅外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似乎院内站了不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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