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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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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已定,仍叫两个头目远远跟着,同向右面市梢走去。片时走到了芳甸镇长街的尽头,地面荒凉。一面是芳甸湖,一面是山脉蜿蜒,高高低低像笔架般的峰峦望不到头。市梢尽头相隔不过一箭路,便有一座危岩耸立,仿佛当路拦着一位顶天立地的巨神。延伸到湖岸的岩脚,便似巨神的一条左腿。山脚下分出两股岔道,一条从沿湖山脚转去,另一条羊肠小道,迥迤蟠屈,似通岩腹。岩上怪石林立,树木稀疏。岩后山影层层,似乎深藏奥境。大约这座高岩,便是老渔翁口中的白蟒山了。 “沿湖岸走近岩脚转角处,便看到拐过岩角,有几亩大一片地,圈着一道短篱,篱内几丛苦竹掩映着两间小小的茅屋,四面却绝无行人。岩脚近湖的沙滩上,拴着一只小舟,一看便知是老渔翁的。推测这两间茅屋,定是一老一小住的。而且小舟在此,渔翁当然回来了。我遥向头目们示意,叫他们止步。独自拐过岩角,走进篱门几步,到了屋外。一扇薄薄的白板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说话。且不敲门,侧耳一听,一个沉着的口音,似向渔翁说道:‘我故意教你把贼窝泄给傻小子听,好让他回去,在人前称能。可恨这小子,一点不机灵,被那老贼当面欺侮了个够,还不觉悟,还想到狮子窝里探头。这样不知轻重,非现世不可!’说时声音甚高,听得逼真。这人说毕,似乎老渔翁也嘁嘁喳喳说了几句,却听不出语意来。 “我听到这番话,大为惊异,不料白板门呀的一响,门口现出一身乡农装束的人来,头上一顶毡帽,直压到眉际,嘴下还叼着一支短旱烟管。蓬蓬勃勃的烟气,在他面前好像笼了一片白雾。仓促之间,简直看不清这人面目。可是不是渔翁的身材,可以断定的。而且这人在门口略一现身,突然似有人向他身后争力一推,整个身子跌了出来。我竟来不及避开,眼看被这人撞上身来。我慌脚下一拿桩,伸手向前一架,想把这人扶住。 “哪知我两手还没有到他身上,这人步履跄踉,右手兀自扶着烟管,嘴上兀自叼着,叭哒叭哒直冒自烟。似乎跌到跟前时,只用左手向我腋下一插,旋风似的转到我身后去了。我回头看时,此人竟没有跌倒,而且身法奇快。一晃二晃,人已冲出篱门,转过岩脚去了。向我身上跌来时,我一伸手,愣会沾不到他的身子。而且这样跌跌冲冲,嘴上烟管,始终纹风不动。尤其是门内同老渔翁所说的一番话,都觉得处处可疑,慌又踅近白板门,问一声里边有人么。半晌无人答应。觉得奇怪,忍不住迈步进门。屋小地窄,两闻茅屋,并没遮隔。非但渔翁不见,连那黄毛丫头,也无踪影。而且并无后门,起初明明听着两人说话,竟会人影俱无,这不是怪事吗?可是屋内捉鱼的家伙和门外那只小舟,依然纹风不动。 “那时我真想不出其中道理来,慌又赶出屋外,转过山脚,寻着两个头目,一问看见老渔翁走过没有,他们摇头说:‘没有见着,只看见一个村民,似乎吃醉了酒,脚下划着“之”字步,走向芳甸镇去了。’ “那时我越想越奇,探贼窝还在其次,老渔翁和假充醉汉的人,举动太似奇特。是敌是友,非先探个明白不可。匆匆向头目们一说,三人拔步又向芳甸回走。在芳甸镇一带街上和那村酒店中都转了几遍,依然找不着踪迹。这几次折腾,又消磨了不少时光。算计离城,已有一二十里开外,所见所闻,在在可疑,只好回去大家商量一下,晚上好多加点小心,于是三人便赶了回来。 “不料事有凑巧,我们一路回来,刚进南城,便一眼看到白蟒山下的老渔翁和他的孙女。看他们一老一小,急忙忙正向西走。我们慌赶过去同他相见,问他们往何处去。老渔翁倒还认得我们是村酒店水阁上的坐客。面上却满脸惊慌,不肯说明去向,又不会说谎,嗫喘半晌,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看出老渔翁确是安善良民,绝非江湖人物,便领着他们到僻静处所,把自已在芳甸举动,索性老实告诉他,只问他假充醉汉从他们家里出来的是什么人。他想了又想,才老实说道,那位姓甚名谁,何等样人,他也摸不清。只晓得这人三五天以前,便寻到渔翁家中,送了渔翁几两银子,说是在这几天晚上,只要在他茅屋里,做个落脚处所。宿食两次,毋须照管。从此以后,那人一过三更必到,不到天亮就走。 “‘昨天晚上二更以后却同一个老和尚到来,在我屋中讲了半天才走。从老和尚口中才听出那人是位活菩萨一般的奇人,便是白蟒山的强人硬留银子天天定鱼,也是那位奇人教我乐得收下,我才敢收下。今天刚才我们祖孙二人,正在湖边打鱼,那位奇人忽然在湖边出现,教了我祖孙一套话。故意教我划到水阁下,话里引话,乘机说出白蟒山来。我们说是说了,也不明白其中用意,万不料话未说完,每天来取鱼的强人,竟在水阁内出现,恶狠狠地瞪着我,吓得我逃命似的急急划开,知道闯了穷祸,得罪了强人不得了,拼命地划向原处想找那位奇人诉说。 “‘幸而那位并不走远,用不着我开口,他便说道:“你们回去不得了!为了我闯祸,当然要替你们想安全的法子。这儿住不得了,你们立刻从这儿进城,穿城到了水西门,拿着我这张字条,向城外船埠问明嘉利泽铁相公的船子,便把字条交与驾船的老人,立时可以引你们,到一处胜此十倍的立身安命的处所。”说毕,又掏出许多银子和那张字条交与我们,催我们马上就走。那只小船,交他另有用处。我们得了从来看不到的许多银子,又有好地方去,舍掉了几间草房,原不在心上。不过多年的本乡本土,一时便要离开,铁石人也要难过。事情挤得没法儿,我们一步一回头地向城内走进来了。’ “老渔翁讲毕,我便有点觉察,知道渔翁口中所称的奇人,定是借他两间茅屋做侦察贼窝的落脚处所。故意叫老渔翁到水阁下,说出白蟒山来,是专为说与我听的。种种情形参合起来,那位奇人,不是我葛师叔祖还有哪一个?他老人家从来办事,无不又诙谐又神奇的。此刻我摸出这张手谕来,又令我大吃一惊,却因此大体都明白了。 “大约他老人家打发了老渔翁一老一小,自己驾着那只渔舟,又赶到白蟒岩脚,两间茅屋内。料着我定必赶去探问,便在屋内,预备好这张字条,假充两人对话,暗示我赶快回去,又假着疯疯癫癫样子扑到我身上。在那一瞬间,便在我怀里掉了包,这手功夫,已够惊人的了。大约我们府内同贼党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老人家的耳目。尤其他在芳甸逗留和一切行为,好像时时跟在我身后一般。可是我一心想会面的无住师伯祖,倒找不着一点踪影。至于我料到老达官帽上定有花样,这是在水阁内从老贼话中,猜度出来的。” 金翅鹏一五一十说明以后,大家看到上官旭帽内的贼人字条,同大厅上得到的,一字不错,和金翅鹏在芳甸看过的,都一模一样。分明贼党放肆张狂,看得沐府如无物。龙土司、瞽目阎罗都气愤得眼中冒火。年迈苍苍的云海苍虬上官旭气愤之下还带着一份惭愧,白淌了一整天,贼人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竟会一点没有觉察,以后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瞽目阎罗看他气色不对,慌用话引向别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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