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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通臂猿巧擒游魂

  原来八员家将带领二十名弓手,先奉命赶到,在小蓬莱周围布置起来。八名家将进来参见以后,自去分派守卫。一忽儿,国公府有职司的幕僚,带着公文,值堂的吏目,携带刑具,第二批到来,一一参见已毕,两旁排班鹄立。这时门檐高卷,近门矗起一对气死风大灯笼。灯笼上油着“世袭黔国公沐”几个朱红油大字。黑压压一班军吏们鸦雀无声,直排出小蓬莱外面。平日瞽目阎罗教授二公子天澜武艺的一片小小场圃,也被军健、胥吏们挤满,轩外沿溪一路直达园门,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辛,一路灯球火把,照耀不断。

  府外逡巡的警卫,依然不撤,靠花园围墙外一段,格外弓上弦,刀出鞘,一队来,一队去,络绎不断。片时,从花园门口,涌进一队火龙,却是沐公爷随征初回,驻在府内的一队近身卫卒。原有百余名,这时却只拨二十多名,护送差事,押解进园。当先一名把总,身形高大,全体劲装,倒提一柄轧把厚背大削刀,雄赳赳,气昂昂,带着这班差事,奔进园来,渐渐走近。从小蓬莱轩外望去,玉带溪长堤上,火光照耀出一片雪亮的矛锋,飞快的步履踏着堤上的细沙,飒飒有声,中间还夹杂着镣铐叮当乱响。

  一霎时,这队卫兵,便一阵风卷到轩外。那名把总,一声猛喝,二十多名卫兵,步趋如风。把两个盗犯,圈在练武场中,团团围守,静候上面提审。那名把总,把厚背大削刀,交与近身一名弟兄,自己一振精神,大踏步直进轩内这时排班伺候的胥吏军健,早已一路传呼,禀报两名盗犯提到。呼声未绝,那把总已躬身进屋,紧趋几步,向上单腿一屈,高声报道:“军弁张德标,今晚奉谕值夜,率领几名属弁,澈夜巡护内院,快到三更时分,从内宅前厅,拿获盗犯两名,现已押解在外,候爵爷发落。”

  沐公爷在上面微微地哦了一声,唤道:“德标,你随我多年,平日忠勇干练,我是知道的,今晚你当场生擒剧盗两名,真也亏你,本爵定必重赏。”

  张把总喜气洋洋,红光满面,慌叩头说道:“德标受爵爷恩典,理应粉身报效,不过这两名贼寇,来得奇突。最奇两贼,似乎各不相识,对骂多时,其中定有隐情,请爵爷从严追究,便可分晓。”

  沐公爷又略微一愕,说道:“你且起来,两贼既然同时就擒,如何会各不相识?你且把擒贼细情,说与我听。本爵面审时,也有个主意。”

  张把总一听要他报告细情,慢慢立起身来,嗫嚅半晌,才俯身躬背地禀报道:“德标受恩如山,不敢隐瞒,今天的事,实在太奇怪,德标到此刻,还看不透怎么一回事,再三诱哄贼人,一个都不肯说实话。”

  他刚说了这几句,沐公爷面色一整,喝道:“谁问你这些没要紧的事,你只把擒贼的情形,实说便得。”

  张把总吓得一哆嗦,慌又跪下,连声说道:“卑弁该死,卑弁糊涂。卑弁率领属下七八名弟兄,在快近三更时分,刚从内院后面更道,一路巡查,绕到前厅,将才停步,便听得屋面上,有争斗声音,似乎从后坡打到前坡。卑弁从弟兄们慌一齐赶出厅前天井,不料屋檐上,滴溜溜掉下一柄插子,几乎误中卑弁身上。爵爷知道,卑弁不会窜高纵矮,弟兄们也是如此。当时带弓箭的弟兄们,便预备放箭,一面派人火速知会前面能上高的将爷们,上屋兜拿,不会上高的,四面堵截。

  “哪知屋面一贼大呼‘下去’,又喊下面‘总爷们当心,不要被贼跑掉。’喊声未绝,果然跌下一个瘦小枯干的贼人,卑弁们刚待奋身擒住,屋面上又大喊:‘闪开!还是我来。’接着飞下一个形似乞丐的贼人,跃下来正骑在先跌下的贼人身上,还哈哈大笑道:‘臭贼,今天算你倒霉!卑弁不管他们怎样情形,当然一涌而上,一律捆缚。最奇那形似要饭的贼人,还帮着卑弁们,先拥住那个贼人,然后自己两手一背,自叫我们动手捆他。

  “卑弁们把前个贼人捆好以后,暂禁内宅下房,多派弟兄看守,一面敲动云板,传报进园,那时卑弁看得那丐贼奇怪,想先用言语探听,他却说你们不必多问,沐公爷不是已经回府吗?想沐公爷总要亲自审问,那时便见分晓。再问那瘦小贼人,却一味凶狠,向那要饭破口大骂,而那要饭的人只微笑不语,所以卑弁们都猜不透内情。爵爷圣明,一经严刑究询,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沐公爷微微笑道:“原来如此,你先下去,先提那形似要饭的贼人上来。还有一个贼人却须严密看守,待本爵分别推审以后,便可分晓。”

  张把总慌从地上立起身来,唯唯退去。这时沐公爷座前,虽然不是正式公堂,审案应用的朱笔砚台、惊堂木、犯由单以及刑签、刑具等件,早由值堂吏目摆列齐全。从公案左右,一直排到轩外的材官、官将、弓手、刀手,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加上座后龙、左两位,一派威严肃穆之概,真不亚于森罗宝殿了。

  当时张把总奉令退出,值堂胥吏已高声传呼:“带犯!”

  一片“带犯”之声直达轩外。一忽儿,仍由张德标,怀抱削刀,当先开路,后面四个卫勇,拥着一名蓬头垢面、破衫起履的犯人,从灯火照耀、刀斧夹峙的甬道上,牵了进来。那名犯人身量不高,态度却异常从容,昂头四顾,极无畏缩之态,刚走到甬道尽处,堂屋阶前。猛听得同堂屋并排的左右暗间窗窟窿内,一个童音的尖嗓子,惊喊道:“咦,这是我张师哥呀!”

  在这鸦雀无声的当口,突然来了这一嗓子,里里外外都听得逼真。

  那名犯人刚迈步上阶,突然听到喊声,腿一缩,四面狼顾,唇皮乱动,似乎想说话,又没法启口,略一迟疑,前后拥护的卫勇,早已把他涌进屋内。贼犯一进屋内,饶他精明能干,被满屋闪烁耀目的灯光,无数逼视的眼光和一派肃穆的眼光,逼得他迷迷茫茫,一时看不清屋内怎样情况,不由得自己低下头去。可是他一时被威仪所慑,看不清人家,人家却已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已经有人向沐公爷低低地说话了。

  原来暗间的尖嗓子不是别人,正是红孩儿左昆。起初瞽目阎罗叫二公子天澜,同自己儿子左昆,避到里屋,为的是贼人同沐家仇深似海,贼眼最毒,恐怕二公子和贼人对了盘,落在贼人眼内,将来没有好事,这真是瞽目阎罗精细老练的地方。但是这两个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把今晚闹贼,当作热闹,好玩的事,虽然不敢出来,两对乌溜溜的眼珠,早已凑在窗孔内,当西洋景看。

  看着看着,忽然喝声:“带犯!”

  一队卫兵拥进一个破烂叫花子的贼人来。二公子天澜只觉这名贼人,也许是个平常窃犯,与师父所说无关,可是在红孩儿左昆眼内,便不然了。在犯人走上甬道时,被两边夹道而立的军吏遮住了整个身子,犯人身量又不大高,只见着一个草巢似的头顶,从缝里穿过去。等到犯人迈步上阶,微一长身,靠左边的兵勇,一闪身,露了空当,从灯球火把的光下,突然看清犯人面孔,不是别人,正是自已日夜牵挂的张师哥通臂猿张杰,心里一惊,猛然喊出声来。

  那犯人经自己一喊,略一停步,向这面抬头,这一来,格外断定是张杰无疑。他来不及知会二公子天澜,跳下窗来,奔出暗间,悄悄从人家身后,绕到公案后面,蹭近自己父亲身旁,悄悄牵衣,告诉犯人是张师哥。耳语未毕,张杰已被众勇推进屋来。

  瞽目阎罗急张目注视,果然是张杰,一时揣不出内中情由,只好躬身向沐公爷,低低告诉说:“此犯便是石龙山失散的门徒张杰。请公爷审问他的来踪去迹,便可分晓。”

  沐公爷一听贼人是他门徒,起初听得不由得一愕,一想起张德标报告的捉贼经过,便也推测八九,悄说道:“老英雄望安,老夫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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