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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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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台阶,距刁斗石台基所在约有三丈远近,我向着那面厉声喝道:‘贼子,计穷力尽,还不自己出来束手受擒,等待何时?难道还要自讨苦吃吗?’我喝道方绝,躲着的贼人尚未答言,猛听得半空里哈哈一声狂笑,这一阵笑声,骤听去真不像人的笑声,比夜枭子的叫声还难听,那时我仰头四顾,竟猜不透这笑声从何而来。 “笑音方止,忽瞥见左面六七丈高的刁斗中,在星月微光之下,飞起一道灰白影子,捷如轻烟,在大门上箭楼檐口一落,才看出这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夜行衣,连包头的头巾也是银灰一色,离地过高,一时看不清面目。这人轻飘飘地卓立檐口,向右面刁斗下发出严厉的口吻,高声喝道:‘你们两块料,真要把我老头子气死!凭这种看门蹲户、摇头摆尾的狗种,也降服不下,亏你们怎么活着?’这人明目张胆地一阵呼叱,冲破了沉寂的深夜。 “我也被他挑逗得怒气勃发,厉声喝道:‘何处狂徒,敢到沐府薅恼?还不下来领死!’箭楼上的敌人,阴恻恻一阵冷笑道:‘你也配!’说了这句话,两臂一张,似欲飞身而下。忽见右面刁斗旗杆石上,有一人沿着旗杆嗖嗖地猱升上去,正是隐藏的瘦小敌人,手足并用,一忽儿翻进刁斗,立在上面刁斗内,向箭楼上的敌人,低低说了几句话,下面却听不出来,只听得楼上贼人,高声怒叱道:‘废物,老五早已有人把他弄回去了,还等你照顾他,快替我滚!’瘦小的贼人,被这人骂得哑口无言,一纵身,在四方刁斗边缘上,一沽脚腾身而起,落在靠近箭楼下层右角上短短的围栏内,身形一转,拐过了楼角,便看不见了。 “那时我暗暗吃惊,一看贼人种种举动,箭楼上的人,定是贼首无疑。听贼人口吻,来的还不止这些人,还有未露面的已把门内高个儿救走,大约瘦小的一个,此刻也被贼首喝骂回去。我孤掌难鸣,只有监视着箭楼上的贼首,看他做何举动。哪知瘦子一溜,贼首朝我一看,猛地里两臂一抖,活像一只灰鹤冲天而起,拔起一丈多高,从空中倏地一个‘细胸巧翻云’,变为脚上头下,两臂平张,不亚于掠波飞燕,从六七丈高的空中直泻下来。 “我知道这手功夫是峨眉玄门传下来的绝技,名叫‘移星换斗’,人在空中,可以像飞鸟一般,任意纵横。贼首在我面前,特意炫露这手绝顶轻功,确是不可轻视。当时贼首从高空飞身而下,势如激箭,看他来势,并非直落下地,却向我身后塑出‘双狮滚球’两丈多高的琉璃照壁上落下来。 “我当时心里一动,起了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手上尚合着两支紫金梭,倏地一转身,那贼首双足刚沾着照壁顶上的琉璃瓦,我右臂一扬,两支紫金梭,联珠发出,一取头部,一取腰腹。劲敌当前,不得不略用机诈,待双梭出手,才大喝一声:‘照镖!’眼看双梭已到贼人身上,万难闪避。不料贼人一声不哼,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身形未定,滴溜溜地陀螺般一转,金鸡独立,纹风不动,两支紫金梭泥牛人海,竟无踪迹,竟没有看出贼人用什么身手,把这样猝不及防的暗器,不离方寸,居然一齐被他接住,武功之精湛,身法之迅捷,都出我意料之外。 “他这时借身形旋转之势,敌我一上一下,业已当面立定。我以为贼人必定飞身而下,一决雌雄。哪知贼人身形一定,自己低头一看两手抄住的紫金梭,一抬头,两只凶光熠熠的鹰目向我略一注视,呵呵大笑道:‘我以为谁是沐家看守门户的老弱残兵,想不到原来是你。怪不得我两个没出息的小辈被你所制,更想不到你飞蛾扑火,踏进这家是非之门。好,有你的乐子,此刻老夫另有要事,天也快亮,暂时失陪。你如果自愿惹火烧身,咱们相见有期。’说毕,身形移动,便要脱身。我又惊又怒,大喝道:‘你既然认识老夫,当然不是无名之辈,应该留下万儿,才是磊落光明的汉子。’ “贼人被我一激,略一停顿,竟喊出我姓名来,说道:‘左鉴秋,你要明白。你前些日子假扮瞎子到我阿迷州去,混迹不少日子,你以为我一点不知道吗?其实你头一天踏进阿迷,我就知道是你,如果我要动你的话,那时我只要一举手,你哪能够活到今日!可是那时节我却不知道你也是沐家走狗,念你洗手退隐,为飞天狐所逼,实出无奈,抛家别子,远游涉险。飞天狐一半也是胡闹,所以我假装痴聋,让你安全离开阿迷。这档事,你一琢磨,便能明白。可是今天的事,其中有血海干系,你是外省人,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替沐家担当。我此刻特地再点醒你一次,下次相见,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我这样一说,大约不用我自己的“万儿”,你也明白了。如果你还有点不透,你来看,沐家早把大太爷名讳,像长生禄位一般供在这儿了。’ “说时,伸手向照壁下面一反指,一指之后,霍地一转身,身形向下一扑,霎时无踪。我慌飞步绕出照壁一看,只见照壁外面,是一丈多开阔的小河流,河对岸密接高低不一的民房,哪还有贼人的踪影,想是越河而过,从对岸民房上跑掉了。我知道此时追他无益,一半也不敢远离府门。这时东方天空已隐隐地现出鱼肚白色,天上还存着几颗可数的寒星,远近屋瓦上及树梢上、草地上,竟不知不觉地罩上一层浓霜。晓风似箭,送来几处村鸡报晓的啼声,简直天就快亮了。 “我在照壁下痴痴地立着,心里盘算了一回,只可悄悄地返回花园自己屋内。大约那时我中有心事,盘算不定,未免自言自语地漏出声来,被二公子在床上听见了。这便是我最近在府中经过的事,可愤的贼人党羽众多,其中不乏能手。贼人野心极大,泼胆如天,同寻常盗寇不一样,我们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对付才好。” 这当口沐公爷、龙土司听了不住点头,大公子天波更是变貌变色,不时回头向窗外假山林木之间探看,好像贼人已进园内一般。 二公子天澜又是一路心思,人小胆大,不知轻重,以为跟着师父学会了几套拳脚,恨不得有机会试验一下,却听自己父亲开口道:“照此刻左老英雄一说,贼人处心积虑,不止一天。那晚老英雄碰着的贼人业已混进内院,定是试探老夫有否回府,如果没有老英雄各处巡查,设法诱出府外,也许这班泼盗弄出不法的事来。可恨本府的家将们竟这样麻木不仁,让贼人随意出入,明天非重加惩治不可!” 左鉴秋慌摇手说道:“公爷千万不可动怒,这几个月内,我暗地考查府上将爷们,个个勇赳赳,气昂昂,最难得忠心不贰,只要调度得宜,大有用处。只于那晚的事,府中平安日久,不比我有先入之见,他们怎知有贼人要来?再说,将爷们平时研究的马上步下、行阵冲锋,同飞檐走壁的巧小功夫完全两路,何况这路贼人其中大有能者。看情形,贼人一探得公爷回府,定必尚有举动,请公爷千万不要大意,便是今晚我们也得严密防范才是。我另外尚有要事面禀,特地把最近府中情形,先说明一下,使公爷同龙将军先有个预备。” 独角龙王龙土司静静地听了半天,此时才开口道:“左老师父所虑极是。那晚老师父碰见的贼首,大约岁数在五十以上,一个豹头鹰眼,高颧钩鼻,一脸倒卷虬髯的凶汉。” 左鉴秋道:“龙将军说得很对。他在箭楼上出现时,离地过高,尚未看清,等他飞落在玻璃照壁顶上,才把面貌看得很清楚。那时我已经觉得此人面熟,后来他点明我到阿迷行医一段事,又故意指着照壁上的双狮滚球,我恍然大悟,才明白此人就是雄踞阿迷碧虱寨狮王普辂。 “阿迷州的人,因为他儿子普民胜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比他老子还要凶几倍,又称他们父子为‘太狮’‘少狮’。巧不过,府外整个一座照壁上,也雕塑着一大一小的双狮,竟暗含凶徒的绰号,也许两个凶徒将来授首于这照壁之下。那时我一觉悟到贼人正是阿迷所见的盗魁,又联想到漫游阿迷时所见情形,心里格外起了恐慌,盼望公爷迅速回府的心意,格外迫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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