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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第二十三章 金翅鹏拆字起风波

  瞎子呵呵大笑道:“公爷真可以,这一来倒叫草民难以置答了。好,好,既承公爷抬爱,草民只可勉效棉薄。不过草民有几句憨直之言,先向公爷求教一下,未知公爷肯俯纳否?”

  沐公爷慌答道:“老师父定有高论,这是老夫求之不得的。这里逼窄得很,这样炎天,未免屈辱高论。寒府后面花园玉带溪湖山四望亭,颇宜消夏,我们不如移席园中,畅聆高论。老夫明晨便回营中,趁此可以陪老师父尽一日之欢,便是老夫也有几句肺膪之语,想同老师父一谈。”说罢,不待吩咐,屋外侍从们早已传命布置去了。

  不一时便有人躬身报称,园中筵席伺候停当,于是三四个家将、材官戎装先导,沐公爷同瞎先生并肩而行。瞎先生依然拿着那支明杖,还有药箱、串铃,自有人替他藏妥一边。沐天波、沐天澜跟着后面,一路谈谈笑笑,慢慢走进园中。可惜瞎先生看不出园中胜景,只有让耳鼻领略些鸟语花香、水木清淑之气而已。不远到了玉带溪湖山四望亭中。

  原来这所亭子三面临水,湖面尽种浮苔,清香扑席,山色入杯,确是名园最胜之处。沐天澜掉舟入湖,鳝王出现就在亭子对面荷花极盛所在。这时宾主人席,两兄弟居下陪侍,几个材官便在座后,执壶上茶。沐公爷谈笑之中,忽然想起一事,向瞎先生问道:“人生五官,视官最重要,平常人如果失掉视官,不便已极,但是在老师父身上,似乎又当别论了。”

  瞎子听了一愣,笑道:“草民也是不便,幸面伴着这支竹竿引路,否则,早已把这条残身葬送在黔蜀万山丛中了。”

  沐公爷微微笑道:“老师父咱们一见如故,何必深自韬晦。先时在屋中与老师父同席,见师父运用匙箸,同常人无二,已是有异。此刻老夫一路同行,留意老师父进得园来,过桥渡润,步履安详,并不仗明杖指路,而且比老夫有视官的还便捷得多,老师父定有特别修养,才能如此。但不知运用武功当口,纵高跳矮起来,也能行动自如吗?”

  其实沐公爷明知故问,明知这位瞎子,定有绝技在身,但是拜瞎子当老师,总有点玄虚,故而成心用话探他一探。

  哪知这几句话,还正抓着瞎子的痒筋。瞎子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人家提一个瞎字。如果有人说,一身好本领的人,万一眼上出了毛病,那一身本领,还有什么用处呢?他一听这样话,倘然说话的人不是练家子还好,如果也是行家,他立时逼着你要动手过招,试一试究竟瞎眼的功夫高还是不瞎眼的功夫高。这时沐公爷说到这上面,瞎子坐在席上,顿时白果眼向上一翻,鼻孔里哼了一声,虽然不说什么,面子上也不大自然,已有点带出来。

  却好这时靠岸一面亭口台阶下面,有一株一二丈高大梧桐树,碧油油的阔叶,把整个亭子笼罩得绿沉沉,比人工搭就的天棚,还来得凉爽。梧桐树那一面,紧贴着一座绉瘦透漏的湖石屏山,足有一丈多高,石屏山中间一块镜面方石上,凿着“涵碧”二字。字体八分书,填着石绿。梧桐枝上,正有一群铁嘴麻雀,在梧叶底下,飞来飞去,吱吱打架。

  瞎子侧耳一听,便接着前头话儿,借题发挥,向亭外一指,朝沐公爷笑道:“公爷说得对,无论对于武功有多大造诣,双眼一瞎便算满完比如说那面吱吱乱叫的麻雀儿,如果目力好,弓把准,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弹下来下酒了。”

  沐公爷尚未答言,下面二公子沐天澜笑道:“师父,我常听咱家将们谈论武功,说是轻功夫好的人,能够在空中捉鸟,气功夫好的人,能够招手降天禽。这种功夫,未免太玄虚了。师父见多识广,定然知道其中的真假。我想如果真有其事,真如同长着翅膀满天飞一般了!”

  瞎子笑道:“好,今天我承公爷厚待,多吃了一点点酒,借酒遮脸,我来练一手功夫,给二位公子取个笑儿。练得不好,原谅我身有残疾。公爷,恕草民放肆。”

  一语未毕,两手轻轻一扶桌边,向沐天澜一笑道,“俺替你捉几只麻雀来玩玩。”

  语音未绝,哧的一声,已凭空飞起,活像水中游鱼似的,横着身子,从众人头上飞出亭子外去了。沐公爷和两位公子都吃了一惊!忙伸头向亭外一看,哪有瞎子的影子。恰听亭外伺候的家将们一阵乱嚷:“好俊的本领,公子爷快来,老师父在对面假山上招手哩。”

  亭内沐公爷率领二子也赶出亭外来,抬头一看,只见瞎子笑哈哈,两手一背,若无其事地立在石屏顶上,衣角被天风吹得飞舞起来,真有一点飘飘欲仙之概沐公爷心里暗笑:“你被我轻轻一激,便露出真相来了。谁看得出这瞎老头,有这样大的本领?最奇瞎了两只眼,依然能够纵跃如飞,真是古今少见。澜儿真能拜在这位奇人门下,受益定然不浅。先头我还有一点犹豫,此刻才心里踏实了。”

  心里这样一转,两手遥拱,高声说道:“老师父这样本领,实在少有,今天老夫开了眼了。天气炎热,老师父快下来,我们还是入席细谈。”

  石屏上瞎子口中说声:“遵命。”

  两足一点,身形斜着向上,拔起六七尺高,在空中两腿一拳,两臂向前一合,一个“乳燕离巢”头下脚上,比鸟还疾,向亭前飞来。离地将有八九尺高下,腰里一叠动,凭空一个风车筋斗,依然头上脚下,轻飘飘落在地上,真像四两棉花一般,一点声音没有。笑嘻嘻走到二公子沐天澜面前,两臂一伸,平舒双掌,每一只掌上,停着一只铁嘴麻雀。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捉来的,最奇是双掌平舒,并没有捉住两只麻雀的翅膀,微微抖扇,似乎想振翅飞去,又似暗中有一种力量把它吸住,想飞不能,而且似乎极力挣扎,非常吃力似的。

  大家看得咄咄呼怪,尤其沐天澜看得直了眼,心里道:“真邪门。大约不是武功,也许是障眼法。”

  一伸手,想从瞎子掌上捉下麻雀来。不料瞎子双手一抬,一只麻雀立刻恢复自由,扑刺刺飞得无影无踪。沐天澜连说:“可惜!可惜!捉着玩多好。”

  瞎子呵呵笑道:“二公子将来学好了本领,擒龙伏虎也不难。麻雀虽小,无害于人,怪可怜的,让它们逃生去吧。”

  沐公爷立在台阶上听得不住点头,向瞎子拱手说道:“老师父绝技惊人,举世无双,老夫佩服之至,我们仍旧到亭内杯酒谈心。”说罢,宾主入亭,重行整杯吃酒。沐公爷亲自执壶,替瞎子斟了一杯,笑道:“请老师父干了这杯,然后老夫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同老师父商量一下。”

  瞎子道:“好。”

  举杯就口,脖子一仰,咕噌一声,一杯入肚,呵呵笑道:“草民山野之人,不惯礼法。幸蒙贤明公爷,不以为忤,屈尊相待,真是不可多得。倘有赐教,请即直言,如有草民可以效劳之处,定当量力而为,以酬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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