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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熊经略抢着笑道:“小孩子哪晓得好酒,倒是我是个酒虫。我一闻香,便知与众不同,果然是地道货。可惜这酒不够我喝的,请你把我的酒葫芦拿去,灌得满满的,好让我吃得舒服些。”

  胖伙计连声应是,狗颠屁股的捧着酒葫芦就出去了。胖伙计一出房门,熊经略倏地立起身,来到门前,从布帘缝内,向外面四处一望,然后回到小虎儿身边,悄悄说了一回。小虎儿瞪着两个小圆眼珠儿,手向菜碗里一指道:“这不妨事吗?”

  熊经略笑道:“你尽量吃好了,保你无事。”说毕,却把那壶酒和自己杯里的,全倾在炕底下去了。等到胖伙计提着一葫芦酒进来,熊经略好似喝得播头摇脑,指着胖伙计道:“怎么你这一去许久才回来?我这一壶酒早已喝完,连饭也吃在肚子里去了。”

  伙计一提桌上的酒壶,果然一滴无存,又一看饭桶,也吃得桶底朝天,原来熊经略把酒倒完了,趁工夫先把肚子填了个饱,小虎儿也早就吃完了,伙计哪里知道,兀自瞪着一双怪眼,向熊经略看个不休,心里暗暗诧异,怎么这一壶酒兀是治不倒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笑道:“道爷真是海量,喝了这么些酒,面皮也不红。”

  熊经略假装大着舌头说道:“你们这酒力量真不小,往常我喝这样大的壶,可以喝三大壶,今天是空肚子,这头一壶下去,脑袋便有点发昏,啊呀,不好,屋子都会转动了,但是这时候睡下去,似乎还早一点,天还没有起更哩,伙计,你说是不是?”

  这个胖伙计暗暗心惊,故意说道:“既然这样,道爷便早点安歇吧。”

  熊经略哈哈笑道:“不……不……我起码还要喝它半葫芦。”说完这句话,劈手抢过葫芦,就在嘴下吸得咽咽有声,一口便喝下半葫芦,一看小虎儿面前还剩下一杯酒,拿过来递给胖伙计道:“你辛苦得怪可怜的,也来闹一杯吧。”

  胖伙计连连倒退,两手乱摇,道:“您老请用,我们可没有这个福气。”

  熊经略大笑道:“和我这个穷道喝一杯,有什么关系?你不喝也罢,大约你们店里的规矩,这酒不准自己人喝的,现在我问你,前院上房里一班客人,是什么路数?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害得我绊了一跤,硬邦邦的,分量还真不轻,难道装的都是金子不成?”

  胖伙计点头道:“那班客人真也奇怪,从太阳落山赶到店来,就大吃大喝,直到现在还是不肯歇手,个个都像道爷似的海量,据他们醉言醉语,大吹大擂地说,这次在北道上做了一大批珠宝生意,发了大财。满院的箱子里都是元宝。他们虽然这样说,我们柜上的先生可不大相信,买卖人哪有这样大吹大擂的,但是既在小店落脚,不管他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总是我们店里的关系,只可多加一份小心罢了。”

  熊经略一听这话,却满腹狐疑起来,忽然听得院子里有人喊胖伙计,胖伙计匆匆赶了出去,只听得门外嘁嘁喳喳说了一阵,遂又寂然无声。这时小虎儿已有点不耐烦,悄悄说道:“师父你喝了这许多酒,不妨事吗?”

  熊经略笑道:“我这个葫芦,却是个宝贝,是用群药炼制的,非但解除百毒,而且是江湖上蒙汗药的克星,行军远行都用得着它。不论多强烈的蒙汗药,一人葫芦,立刻克化得无影无踪,现在我们酒饭也都吃饱了,今晚要安睡一宵却不能够了。这店太已奇怪,趁此我们暗地探它一探。”

  师徒商量停当,假装灭灯睡觉,却已出门跳上屋顶,窥探各室不提。

  且说胖伙计回到柜房,起先在窗外窃听的那人问道:“那牛鼻子怎样了?”

  胖伙计道:“我出来时已经东倒西歪,此刻当然倒在炕上,人事不知了。”

  那人又说道:“可是还有那个小兔崽子,咱们当家的非常爱惜他,叫咱们不许难为他,此刻想必也喝上那话儿了。”

  胖伙计答道:“小孩子知道什么,一看牛鼻子倒下,他一定也爬上炕去,小眼儿一闭,梦里找他妈妈去了。你不信,你到后院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人又说道:“后院的事已料理清楚,只剩咱们两人,申二爷叫咱们看守地上的箱笼,不管别事,咱们就去吧。”说毕,两人一先一后,走到院中,便坐在箱子上聊起天来。

  其实这二人一问一答,前院屋脊上爬着的小虎儿听得甚真,几乎跳起身来,要赏给他二人两枚金钱镖,熊经略却在他耳边暗暗说道:“你在此休要乱动,待我下去,从这两人口中探个水落石出。”说毕,一长身,一双破袖两边一张,一个健鹘搏空的式子,就奔这两人坐得所在,当头飞下。

  那两个看守箱笼的伙计,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坐着谈话,满以为熊经略已经着了道儿,小虎儿一个小孩,就是醒着,也没有多大关系,哪知坐下未讲得几句,猛听得半空里呼的一声,好似一只怪鸟黑影,当头罩下,两人同时吓得啊呀一声,想要跳起身来,拔出藏身兵刃这个工夫,熊经略早已落在他们的背后,哪能容他们施展手脚余地,一伸手,就把那一个伙计点了麻穴,跌翻于地,身形一转,铁臂一圈,又把那胖伙计挟在肋下,两足一点,依然飞上房去,把胖伙计掷在瓦面上。

  小虎儿正气不过,趁势一脚踏住,从胖子背后拔出单刀,用刀尖点住胖子胸口,轻轻喝道:“你们在此开黑店,劫财谋命,定有为首之人和隐秘窝藏地方。前院一班客人,一忽儿工夫怎么一个不见?快快从实招来。如有一字虚言,小爷立时要赏你一个透明窟窿。”

  这是胖伙计像腾云般的就来到房上,连惊带吓,早就把灵魂飞去,半天工夫才神志略清,睁开眼一看,接着星月微光,才看出踏住自己的人,正是自以为无足轻重的小孩子,旁边立着的,又是自己认为着了道儿的牛鼻子,又听出喝问他的话,和胸口接触的雪亮的单刀,饶他平日见惯凶险,也吓得他一身冷汗直流,满嘴小祖宗、小祖宗的央求。

  熊经略笑道:“弄死你,宛如踏死一个蝼蚁,知趣的,快说实话,还有命活。”

  小虎儿成心先让他吃点苦头,腕子微微一动,胖子的胸口就像扎了一针似的,那刀尖一进去了半分光景,只要小虎儿略一加劲,就要直贯心窝了。可怜胖伙计肚皮又被人踏得结结实实,连躲闪一下都不能,只有没命地喊着:“小祖宗,您积德,松一松手,让我统统告诉你。”

  小虎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提起单刀,向他面上一指,喝道:“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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