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朱贞木 > 龙冈豹隐记 | 上页 下页 |
| 一七 |
|
|
|
等这一拨人去远,一纵身,跳过粉墙,施展轻身功夫,纵上近楼矗立的一株石笋,略一点脚,哧地又飞上楼檐,侧耳一听。恰喜有灯光的那间楼房内,似有男女窃窃私语,心内暗喜,以为房内定是奸相同姬妾调情取乐。一溜身,用了一着倒卷帘,头下脚上,两足钩住檐口鸳鸯瓦,身子向檐下卷进,两臂向上一伸,捏在一根短椽子,脚一松,整个身子翻进里面,再一提气,一个卧鱼贴波式,只用一手一腿,便轻轻巧巧地绷在近窗口的天花板上了。空着的手,悄悄戳破一些窗纱,伸头向内一看。嘿!又是出乎意外,禁不住两眉直竖,又气又恨! 原来房内并没有魏忠贤的影子,却是一个妖姣的妇人,搂着一个唇红齿白,带着几分女相的青年男子,正做出不堪入目的百般丑态。女的满身珠翠,定是六姨房婢所说的十三姨了。男的面目虽然姣好,身上却是一身青衣,大约是魏忠贤近身的娈童。可是她们探明奸相明明住在此地,怎的变了他的娈童,在此代庖呢? 熊经略前后一想,恍然大悟,明白先头在六姨房内,似乎听得云板响,那时并不注意,此刻想来,定是老奸听得云板遥传,知有紧急的事,匆匆出厅去了。粉墙外所见两盏宫灯,定是几个侍童拥着奸相到前厅去。这一对狗男女明知奸相前厅议事,一时不会回来,趁机暗渡陈仓了。只是这一来,未免可惜,倘使在花园见着两盏宫灯时,知是奸相在内,跳过去一剑两段,一点也不费事!现在这样一错过,不知奸相今晚回来不回来,前厅耳目定众,又难下手。看来奸相恶贯未盈,今晚难泄俺心头恶气!也罢,权把这两个狗男女开刀,使老奸吓个魂魄俱飞! 熊经略这样一转念,更不停留,用手一推窗户,恰好窗原虚掩,呀的一声随手而开,趁势一个飞燕穿帘,直窜到房内两人面前。两人正在色授魂与,不可开交当口,做梦也不防从窗口飞进一个凛若天神的汉子来,只齐喊得一声:“啊呀!” 两个俏生生的身子直跌下去,瘫在地上,两副吹弹得破的面孔,立时变成纸灰色,像泥塑木雕一般,不能动弹了! 熊经略懒得和他们说话,拔剑一挥,骨碌碌两颗头颅滚向床下,一点脚跳过尸身,蓦地又计上心来。原来他又想起这般深夜,前面云板一响,老奸急急出去,十九是天牢内自己的把戏发作,有人来报奸相,想必此时定已关城大搜,索性吓他一吓!四面一看,恰好窗前一张书案上,整整齐齐摆列着文房四宝。走过去,磨浓了墨,蘸好了笔,向壁上一望,却又一皱眉头,无从下笔。原来奸相穷奢绝侈,这座听雨楼,四壁都裱糊着五光十色的宫锦,锦上满是镂金织翠的凹凸花,怎能写得上字? 回头在一个大笔筒内,找出一卷整筒的矾绢,大约是供写字画卷用的,恰正用得着,抽出来摊在桌上,提起笔,龙飞凤舞地挥了几个茶杯大小的行草,却是“匣剑化龙,天马行空,斩此姬僮,做彼奸雄”十六个字。下面还署着一个大熊字,同六姨房内画的一个人熊,两相对照,使奸雄一看,便知两处杀人,都是熊经略一人做的事,不致疑惑到别人身上。一方面又借此来表示自己从此像天马行空般隐迹埋名,不预世事,可是要斩奸人之头,很是容易,今晚便是榜样!使奸相寐席不安,也许悔悟前非,少做些祸国殃民的勾当! 熊经略写好了字,把一幅绢字平摊在桌上,然后掷笔一笑,跃出墙外,仍循原路直奔洪承畴的书室来。一到书房那面窗外,忽听房内有人悄悄说话,贴耳一听,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很严厉地责备洪承畴道:“你这样轻举妄动,总是学养不到的缘故!无论你如何存心,这样深夜擅入内室,总是暧昧举动。万一被人撞见,有口难分,岂不一生身败名裂?现在事情变化到这样地步,那位大侠果真结果了奸相,明日振动朝廷,我们寄寓在此,岂能无事?即使侥幸没有疑到我们身上,这样一变动,侦谍密布,我们愈发不便立时脱身了。” 这时窗内几句话,听在熊经略的耳内,心里暗暗佩服。从窗孔里窥见房内上首坐着一个清癯严肃的老头儿,嘴上滔滔不绝地说着,下面坐着洪承畴,愁眉苦脸地听着。熊经略知那老头儿便是洪承畴的父亲,也是他们所称的老洪相公。熊经略用指一弹窗户,房内立时话锋中断,似乎嘁嘁喳喳低语了一阵,才慢慢开了窗户。熊经略一拧身,便纵人房内。 不料那老者迎头一揖,倒身下拜,口中说道:“晚生正疑惑现在这样时世,哪有这样举动的大侠,原来是经略大人驾临!” 这几句话,把熊经略吓了一大跳,慌一伸手把老者扶起,低声道:“老丈禁声!老丈从何处识得俺来?” 老头儿悄悄说道:“天下何人不识君?那年经略亲统雄军,陛辞赴边,百官齐赴长亭宴别,晚生适在京城勾留,从稠人中早已瞻仰英采,到现在还深印在心中,想不到此刻又得拜见,又蒙拯救犬子,此恩此德,终身难忘!”说罢,又要叩谢。 熊经略慌阻止道:“萍踪偶聚,转瞬东西,时已不早,且莫闲谈。今晚老贼侥幸逃得性命,俺只杀了他妖姬狡童,我已留下真姓,使老贼知道我一人所为。我不难隐身远走,不知你们父子此刻商量好计策没有?我不放心,特地来此一探。” 洪承畴道:“事已禀明家父,计策却尚未妥当。” 他的父亲接说道:“此刻情形,又与你所说不同了。既有经略这番布置,俺们父子一时倒不必急急脱身,不妨镇静一下,稍缓几日,再作道理。” 熊经略点头道:“老先生所见甚是。既然这样,俺不便停留,就此告辞。”说声告辞,人已飞出窗外,等到他们父子探身张望,早已不见那熊经略的踪影了!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