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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第三十一回 偏邑屈奇才 折腰吏半生落拓 荒山斗怪兽 强项令千里驰驱

  钱东平又向甘疯子寒暄几句,便请两人到自己卧室叙话。主客进卧室,室内一床二几,近窗设着一张琴台,上面横着一张焦尾古琴,一具博山香鼎,壁上悬着几具药囊一口宝剑,几帙书籍却叠在壁孔内,真可算得虚室生白一尘不染。几上两支素烛发出寒光来,照得四壁格外古香古色。当下钱东平请游一瓢甘疯子分坐竹椅上,自己走向室外,从草堂内掇进一个石鼓来摆在下首坐下相陪。别说一个石鼓,看上去也有二百斤,看不出他瘦弱书生竟能随意掇来,便知他也具身手。此时哑童己捧进几杯香茗献上,钱东平笑道:“萧斋无长物,惟有新烹山泉聊供清淡。但未知甘兄偕游公光降,有何赐谕?”

  甘疯子性急,便把白笏岩误饮毒物,令自己介绍到来原因说了一遍。钱东平听罢吃了一惊,慌秉烛向游一瓢面上细细察看,却看不出受毒迹象。游一瓢说道:“普通毒物俺一尝便知,即误吃下去也有法可治。此番发作极慢,虽用内功把毒物逼聚,不致立时蔓延筋络,但已觉胸中毒物蠕蠕而动,究未知用的什么毒药?只好请钱兄设法消解。可是深夜惊扰,心实不安。”

  钱东平慌摇手道:“先生海内宗风,得瞻斗山已是万幸,何以谦抑乃尔。照先生道胸中蠕动形状,晚生已略有把握,一诊脉搏便知。”说罢便把游一瓢两手寸关尺细细诊过,吃惊道:“先生真非常人,即照脉象推测,先生遐龄已逾期颐上寿,而风度依然如三十许人,足见道法通玄内功妙用。”

  游一瓢笑道:“钱兄果然高明,诊脉能测寿算,非精于太素脉者不能。但俺误饮的究系何毒,足下能推测一二否?”

  钱东平道:“如果普通人受毒,面色脉象一诊便知。无奈先生是个金刚不坏之体,又用功夫逼聚毒物,外表依然如常,毫无受毒之象,然先生说出胸中蠕动,晚生已可推想而知。因为福建沿海不法之徒,向有放蛊害人之事。蛊有多种,大都由五毒虫制炼而成,散则布于四肢,不散的乃结成毒虫。放的是哪一种蛊结的便是哪一种虫,先生误饮的毒药定是这种蛊药无疑。凡蛊药无色无臭所以极难辨别,幸而是先生,换了别人早已不治了。现在毋庸晚生设法,先生只要运用丹田真火把它化炼消灭,然后运气吐出。便可无事。这种法子,别人无此功力,先生定能办到。如用药物引诱而出反而损伤元气,未知先生以为然否。”

  游一瓢点头道:“高见甚是。但俺运用这样功夫须要静坐内视,按周天之数经过三十六个时辰方能圆功,又需一间适宜静室,没有外物打扰方可。”

  钱东平大笑道:“这不难,蜗庐虽小人迹罕至,先生权在此屈居几日便了。”

  游一瓢犹豫半晌,甘疯子接口道:“游先生夫人尚在盗窟,恐难耽搁。”

  钱东平惊问道:“不知先生与鱼壳大王后人有何仇怨,致下此毒手,又尊阃为何也陷盗窟呢?”游一瓢把他们夫妇云游到百笏岩,无意之间碰见筠娘同湘魂拜师种种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她们为甚这样用尽心计,连自己也推究不出。

  钱东平侧着头思索了一回,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甘疯子却记挂着游一瓢肚内的毒物,催着钱东平立时布置一间静室起来。复劝游一瓢切勿牵虑,一心运用功夫消解毒物,等天亮日出,由俺再回去探听一个着落,便知内中详情,尊夫人情形也可探明报告。

  游一瓢大喜,拱手而谢。钱东平指挥哑童将左首侧屋打扫干净,请游一瓢进去。游一瓢一看房中设着一个大蒲团,四壁洁白颇为合用,一想自己治毒要紧,只好把别事暂放一边。当下向钱东平甘疯子逊谢几句,就坐向蒲团凝神摒虑运起内功来。钱东平、甘疯子退出室外谈了一回,天已发晓,甘疯子又动身赴百笏岩去了。到了晚上匆匆转来,已探得一点消息,却因游一瓢坐功还未圆满不敢惊动,只同钱东平在别室谈心。

  到了第三天清早才见游一瓢缓步而出,手内托着一件东西向钱东平笑道:“这种蛊药,未知何人开始想出这样的毒法来。你想这样毒物在人肚内作起祟来如何当得?”两人急向前一看,游一瓢手内托着一条五寸长乌焦干瘪的蜈蚣,两人看得骇然。

  游一瓢笑道:“万想不到俺也上了这大当,所以古人说:‘吉凶悔吝生乎动,一点不错。俺仗着不怕蒙汗等药,略一大意便误了事。现在诸事不说,毒物已消,就此赶去探个实在便了。”

  钱东平笑道:“先生毋须劳驾。甘兄早已探明来了。”

  甘疯子抢说道:“昨天俺赶到百笏岩,只见碉门大开任人出入。进去一看,偌大一所房屋一人也无。前后门口贴着飞龙岛主的封条。转向碉内几个老农夫探听,说是飞龙岛主和他妹夫艾天翮。领着家眷尽数迁入飞龙岛去了。”

  游一瓢听艾天翮三个字,把前后情形一回想恍然大悟!未待甘疯子说下去慌顿足道:“不好!拙荆孤掌难鸣。被俺耽误几天难保不落圈套。他们既已逃入飞龙岛,俺急须向岛赶去一探着落。”说毕便匆匆欲行。

  甘疯子慌拦住道:“先生休急,俺尚有消息探得在此。据几个碉中人传说,飞龙岛主突然迁移,全因那晚先后跑掉神通广大的一男一女,虽不知其中详情,据那碉中人猜想,大约飞龙岛主得罪了这一男一女,自知不敌,所以当夜从地道避入岛内。”

  这样说来,他们口中说的一男一女定是先生同尊夫人,尊夫人等候先生不至,先行离开是非之地,或竟先回雁荡去了。先生何必急于首途?俺们二人虽得奉教不忍便离,好歹请先生留几天,俾得稍聆教训启迪茅衷。”

  甘疯子说罢,钱东平又殷殷款留,诚敬之忱现于词色。游一瓢一想,纫兰功夫虽远逊自己,对付碉中人绰绰有余。也许久等无聊先回雁荡。又看得甘、钱二人资质不凡诚恪可感,便也应允下来。甘、钱二人大喜,便朝朝侍奉,执弟子礼。无论武功文事以及三教九流,游一瓢每一指陈奥义,二人均闻所未闻,无不心悦诚服,这样又耽搁了两天。

  这天晚上游一瓢独自蹑登寺后峭壁,捡了一株虬蚣坐在枝上赏玩一轮皓月,偶然一低头,忽见下面壁缝狭道内走出一个光头和尚,背着一柄雨伞,伞上拴着一个包裹,急匆匆直向草庐走去,一颗亮晶晶的光头左旋右转,直入奇门石阵犹如走熟了一般,一转瞬间已见他隐入篱内。游一瓢见他步趋如风,便知也是行家,料是钱、甘方外之友,也不在意。自己玩个尽兴,便飞身下壁向草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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