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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筠娘却止住众人立在门外,只同纫兰各提一盏纱灯走了进去。纫兰首先走向床前举灯一照,蓦地一惊!只见床内湘魂脸如朝霞,沉沉酣睡。枕边拖着乌云似的散发,几支凤钗也掉在枕头底下,一双雪白藕臂软绵绵的露在被外。上身只穿着紧身小衣,胸襟微露热香四溢,自胸以下却盖着棉被,被外乱堆着湘魂外面着的衫裙。

  这一番景象把纫兰看得心中突突乱跳,自己丈夫又不见面,不知去何处,竟猜不出是何缘故,猛然心里一转念,急提灯把湘魂两臂仔细一检视,顿时满腹狐疑,怔怔的立在床边开口不得。原来昨天早晨亲见湘魂臂上有一粒鲜明的守宫砂,此时已泯然无迹了。这当口筠娘已把室内灯烛点得雪亮,四面一看,瞥见窗口几上搁着一条玄绉腰巾,认得是自己哥子束腰的物件,顿时料得几分,慌伸手拿来藏在怀内。一回头看见纫兰呆立在床前。明知床内大有把戏,故意慢慢的走近床前。一眼看湘魂这样神情,游一瓢已踪影全无,也吃了一惊,慌向纫兰问道:“游老师怎的不在室内,倒是她睡在此地呢?”

  纫兰默然不答,两眼直注在湘魂面上看了半晌,忽向筠娘说道:“她无故这样沉睡,大有可疑。”说毕骈起右指,直向湘魂胁下点了儿点,猛听得湘魂一声娇喊蹶然立起,瞪着一对杏眼,怔怔的望着筠娘、纫兰两人,仿佛在梦里一般。筠娘向床边一坐,握着湘魂手道:“好妹子你告诉我,怎的竟在此地渴睡?你老师又到何处去了?”

  湘魂听了这句话如梦方觉,一看纫兰一双精光炯炯的眼钉住了她,面孔一红,嗫嚅着答不出话来,心里一急,猛的把下身裹着的棉被一掀想跳下床来。哪知不掀棉被还好,一掀棉被时,才觉得自己下体一丝不挂,白羊似的裹在被中。湘魂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魂都冒掉,慌不迭重新把被盖严,前后情形一想,顿时两行急泪直挂下来。

  纫兰、筠娘也不防有此一着,各人心中都象十七八个吊桶来回上下,弄得说也说不出话来。在湘魂此时已觉得身体异样,被人占了便宜去,把前后情形一想,明明是游一瓢把自己点穴强奸,平心面论,原是自己凑上去的,也怨不得别人。只恨筠娘想得好计,使俺吃这哑巴亏,还当着纫兰的面败露出来,除了痛哭还有何法!在筠娘七窍玲珑的心中把前后情形一琢磨,已有点疑心到自己哥子身上,但此时正好将计就计一股脑儿推到游一瓢身上,却暂不开口,且看纫兰如何说法。其实这时最难受的是纫兰了。

  眼看湘魂这样狼狈情形,明明是被人点了穴道,在不知不觉中遭受了蹂躏,而且初看湘魂的昏睡情态明明点的是昏眩穴。想到游一瓢平时出手点人,往往点的是昏眩穴,室内又无别人,当然是他点的。既然是他把她点翻,以后情节不是他还有哪一个?但夫妻做了许多年,深知丈夫品行,绝不会做出这样下流事来,就使酒醉也是不致如此。这样两重心理一战,弄得纫兰如醉如痴。最难过自己丈夫踪迹全无,此刻无法对证,只希望丈夫立时回来可以当面证明,否则竟象畏罪逃避了。

  可怜纫兰又急又恨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事实在太蹊跷了,横竖俺外子总要回来,不难问个水落石出。”

  筠娘冷笑了一声道:“也不必问游先生,湘魂妹子肚内当然明白的。”说了这句顿了一顿,慌又改变口音,用福建鸩舌之音叽哩咕噜的向湘魂说了几句。湘魂用福建土音回了几句,原来筠娘看见自己哥子腰巾落在室内事有可疑,欺纫兰不懂她们乡谈,先向湘魂间了个明白再谈。哪知湘魂一口咬定是游一瓢,又听得游一瓢走得不知去向,益发毫无疑义。这时纫兰却看不惯她们鬼祟形状,愤然说道:“这桩事俺丈夫自然受了嫌疑,但俺信得过丈夫绝不会做出这样事来。湘魂妹子,事已如此,也勿须掩饰,究竟你们在此吃酒,怎会一个不见,一个被人点穴,你快对我说!”

  湘魂大哭,指着纫兰说道:“你丈夫做的好事,你还在俺们面前假充正经。”接着边哭边说,却把自己一番诡计瞒起,只说游一瓢乘醉调戏抗拒不从,竟被他点穴强奸。说罢寻死觅活在床上乱撞乱滚,索性大闹起来。

  这一来面孔业已撕破,门外丫嬛们己闻声挤满室内,弄得纫兰无言可答,惭愧欲死。闹了半天,游一瓢却依然踪影全无,筠娘只在一旁冷笑,间或说出一言半句象箭也似的刺入纫兰心内,把纫兰一颗芳心激成粉碎的由羞变恨,由恨变怒!竟也相信游一瓢一时酒醉色迷,做出这种事来。事后懊悔,顾不得妻子,先自逃出碉外去。纫兰越想越对,越对越恨,把一腔怨恨都种在游一瓢一人身上了。

  金莲一顿地砖粉碎,咬着牙道:“此刻俺丈夫没有见面,无话可说。俺就在此且待他一宵,如果俺丈夫到明天还不转来,俺也认定是他做的。俺自己问心无愧,但也无法弥补此种缺憾。话虽如是,俺也有相当办法,如果游一瓢真个羞愧潜逃,或者见面以后无法证明这事真相,洗不了他的嫌疑,俺立誓从今天起同他一刀两断。湘魂妹子愿意跟他作为夫妇也好,不作夫妇设法报仇也好,与俺无涉。俺权借贵地等他一宵,如他到明天尚不回来,俺从此誓不与他见面,断绝夫妇之情,独自寻觅栖隐之所以了余年。”说毕铁青面孔,走向窗口椅上一坐,两行清泪不由得直挂下来,心中这分难过也就不用提哩。

  筠娘看他这样一来却暗暗欢喜,巴不能使他夫妻拆散替自己丈夫出口怨气,竟板着面孔全然不睬。这时湘魂已含羞穿好衣服,由贴身丫嬛服侍下床,筠娘忽然在湘魂耳边叽咕了一阵,不由分说拉着湘魂率着一群丫嬛大剌剌的一哄而出,连正眼也不看纫兰一看,霎时静悄悄的只剩纫兰一人冰在书室之内,纫兰一生哪受过这样羞辱?一人呆坐悲愤填胸,几乎要失声痛哭起来,一肚皮怨气都种在游一瓢身上,倘然游一瓢果真回来,纫兰必定同他拚命。哪知纫兰栖栖惶惶坐到天光大亮红日高升,游一瓢还是毫无消息。这一来纫兰益发心肠冰冷,怨气冲天!最可恨自从筠娘、湘魂进去以后鬼也不见一个,这样奚落比打还凶。纫兰只恨丈夫变心,自己命苦,如何发作得来?牙根一咬金莲一顿,飞出窗外窜上屋面,独自走得不知去向。

  这边情形如是,那游一瓢同甘疯子当夜一路躜行,不到两个时辰已赶到鸳鸯峰境界。只见高峰插云山径封雪,鸡犬无声村舍不见。这时离天明还有不少时候,借着雪光走上峰腰,游一瓢问道:“此处并无人烟,未知贵友高隐之处尚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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