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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这时病房内张长公拍床大叫直喊:“小冤家你简直逼我老命,干脆你弄死我便报你恩师冷贼的大仇了。”

  纫兰也惊得花容失色,连喊怎好怎好!就是六指头陀也弄得手足无措,低声向游一瓢道:“这小子依仗人多蓄意同你拚命,你虽本领高强,究竟好汉挡不住势众。你又是赤手空拳,依我看犯不上同这般亡命一般见识,悄悄避开就是了。”

  游一瓢笑喝道:“胡说!亏你不惶恐当年总算经过大敌,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不是我游一瓢夸海口,这般强徒再多来几倍也不足惧!你也不用出去,只帮着女公子好好守在房内看护张老先生要紧,我自有办法打发他们。绝不叫他们损坏你寺中一草一木,你放心便了。”

  六指头陀被他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忽又听得艾天翮在屋上喝道:“游小子你也只有这点胆量,躲在房内想求俺师傅庇护不成?要知道报仇的不止俺一人,求俺师傅是没有用的!干脆你出来领死,免得惊了我师傅师姊。”

  游一瓢听得微微一笑,只一晃身便人影不见。六指头陀知他已飞身出去,到底放心不下,悄悄对纫兰道:“你仔细守在床边,待俺出去助他一阵。”说罢一回身从壁上摘下一把尘土厚积的宝剑来,铮的一声拔剑出鞘掠起僧袍,一纵身窜出房外,走出天井抬头四下一瞧,星月在天,绝无人影,正在惊疑,忽听得远远大殿上一阵呼啸之声便又寂然,心里疑惑,一跺脚纵上屋面凝神向大殿上一看,只见无数黑影一片刀光,在殿脊上象猿猴一般纵跃飞舞乱作一团,其中却有一道匹练似的白光闪电似的在无数黑影中穿来穿去,白光所到,黑影如波分浪裂四面乱窜。霎时,殿上黑影被那道白光扫得一个不剩,似乎无数黑影变成一溜烟似的从殿角奔向配殿又向寺外滚滚散去。那道白光激箭般在后追逐兀自紧追不舍,直到六指头陀看不见为止。

  六指头陀暗自吐了一回舌,喜气洋洋地跳下地来回进屋中啧啧称赞道:“痛快,痛快!俺活了偌大年纪见过多少英雄,却没见过游兄这样本领的人。俺同他相交多年,他平日恂恂不露,俺只知他内功深湛高逾我辈,万不料今天让俺开了眼。先头俺还代他葸葸过虑,真所谓蠡管窥测,反令我惭愧无地了。”

  张长公、纫兰听他一路大赞并没有说出真情来,同声问道:“究竟外面怎样了?”

  六指头陀大笑道:“说也惭愧,俺出去满心想助他一阵,哪知他恢弘有余,竟使我无从插手。连人影还没有辨清,已被他秋风扫落叶般扫净了。你们想,古人说的妙手空空聂隐娘一类的剑仙也不过如是罢了。”

  张长公听罢很惶急的问道:“这样说艾天翮性命也难保了?”六指头陀明白他依然痛惜艾天翮,故意大声道:“象艾小子这种微末之技,遇着游兄岂能幸免?想已寻那冷擎天去了。”

  张长公信以为真,一阵心酸凄然低叫道:“天翮天翮,真料不到你这样结果。”口中叨念了好几遍竟纷纷泪下。纫兰立在一旁,也花容惨淡默默无言,却把六指头陀气得火星冒顶,暗想张老头儿竟这样赏识艾天翮,自己为他吃了苦头还要护短,看来我这个媒人有点不妥。正想开口,忽听窗外大笑道:“你这老秃驴又信口胡说。”言语未绝游一瓢已笑容满面倒提着一把长剑从容跨进门来,笑向张长公道:“休听他胡说。我同艾天翮往日无冤无仇何必害他性命?非但艾天翮毫发无伤,就是同来的二三十个同党也一个没有伤害他,无非略施警诫把他们手上凶器夺下,赶出寺外便了。”说着把手上长剑一扬道:“这便是艾天翮的兵器,特地拿来交与张老先生,便时仍可还他。其余不少军器都击落在大殿下面,让几个香火和尚收在一边,免得张扬出去碍及本寺声誉。”

  张长公听得艾天翮安全逃走心里一宽,却由心坎里佩服游一瓢大度宽容,连声道谢。六指头陀却拉着游一瓢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游一瓢诧异道:“此话怎讲?”

  六指头陀满面惭愧的笑道:“不瞒你说,我想出去助你一阵。立在屋上,只见大殿上匹练似的一道白光在群贼堆里穿来穿去,便知道就是你的手段。但是这种功夫实在骇人,不由人不疑心你是剑仙一流。现在你不许拿乔,须说出这种身法是何种功夫?何人传授?”

  游一瓢大笑道:“亏你练了一辈子,会问出这句话来。”

  六指头陀大声笑道:“别人这样挖苦俺定不饶他!唯独你这怪物俺实在五体投地的佩服你,由你说得嘴响但俺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要说俺,就是我们这位张老兄同这位武功绝顶的贤侄女,也比你差得万倍。”

  游一瓢不待他说下去慌笑道:“算了,算了,你请看我身上穿着这身银灰色的衣服身法略微比别人快一点,在月光下远看去便似一道白光。至于我赤手空拳同那群亡命玩了一回,无非用了几着空手入白刃的拳法,这是在座诸位都是精而又精的何足为奇。话虽如是,在俺心中以为无论何派拳法练的不外身眼手腰步,只要持之有恒总可练得出人头地。但是这样苦练,无论练得如何神妙逃不出一个技字,如要由技而进入道必须练心,也不只武术一道,僧释道三教的圣贤都是练出来的。人的这颗心实在有不可思议的功用,只要你运用得法,真可以说遇千千敌遇万万敌,但非从内功入手不可。所谓内功又非仅仅懂得运气贯劲就算,必须达到心之所至百体从令,指顾之间皆可摧敌,才算内功正宗。可是练习内功却非人人可学,必须秉赋特殊得天独厚的人方可问津。此刻俺同艾天翮略一接触便知道这人倒是个可造之材,怪不得张老英雄巨眼赏识,可惜踏入歧途愈趋愈远了。”

  这一番话听得三人连连点头,尤其纫兰如醍醐灌顶暗暗会心,不禁秋波凝注一往情深,恨不得立时拜他为师学习内功正宗。张长公却不理会这些,只听得游一瓢也称赞艾天翮资质不错,说自己老眼无花,顿时满心舒畅有道不出的一种舒服,因此格外把游一瓢当作神圣看待。只六指头陀心头横梗着作媒的成见,总不以游一瓢赞扬艾天翮为然,误会游一瓢故意这样说,宽慰张老头儿罢了,光头一摇长须乱飐正想开口,忽见游一瓢猛一转身面向窗外喝道:“败军之将还不心服又来作甚?”喝声未绝,飕飕几道白光从窗孔里直向游一瓢上中下三盘射来,游一瓢一动不动,只听得一阵叮噹声响,有二支争光耀目的钢镖一齐跌落地上,还有一支却正正插在游一瓢口中,六指头陀同张长公纫兰大吃一惊,以为游一瓢遭了毒手。

  六指头陀正想飞身出去,忽的又是一道镖光,直射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游一瓢鼻孔里哼的一声霍的张嘴一吐,口中一支镖比电还疾向外射去,巧不过正迎着来镖,两镖一碰,铮的一声奇响火花四射把来镖反击过去,又是的答两声,两支镖并肩插在窗棂上。却听得窗外怪声喝道:“好厉害的镖!俺艾天翮也不是好惹的,终有一天洗此羞辱!”房内游一瓢大笑道:“好!俺希望你有此志气!此刻再宽容你一次便了。”

  游一瓢说罢,窗外声音寂然,知艾天翮已去远。回头一看,床上张长公已面色大变气息仅存,纫兰同六指头陀已趋近榻边极力叫唤,张长公兀自答不出声来。因为艾天翮一来一去,张长公原已十分痛苦万分难受,等到艾天翮二次暗箭伤人又被游一瓢吓退,张长公格外伤心到极点,一时逆痰上涌竟自气厥过去。好容易被六指头陀抚摩了一阵救活过来,更加奄奄一息病体重了十倍,纫兰看得老父如是,只哭得格外凄惨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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