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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那书生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如果象你只剩了一只鹰爪的人也想横行天下,两手完全的人定可飞上天了。闲话少说,你这样残废的人我实在不愿同你交手,你不是懂得几手般禅掌么?现在咱们这样办,你也不用远远的发掌,你尽管在我面前击我三掌,我绝不还手。我试试你的般禅掌究竟有多大功夫,你就过来发掌吧。”

  冷擎天一听暗暗吃惊!心想扬州除去六指头陀别无能人,如果这人不是吹大气,不要说六指头陀,谁也敌他不过了。这不值信,难道被他几句大话就吓倒不成?何况他说过不还手,就让他还手,这点年纪的功夫也未必在我老头之上,主意打定,大踏步近前去冷笑道:“拳脚无情不是儿戏,万一有性命之忧,岂不自己讨死?”那书生不待他再说,喝道:“混账的凶徒,在我面前还要称能,快发掌!”

  冷擎天被他骂得恶胆陡生,喝一声看掌,猛不防一掌向那书生胸前发去。这时冷擎天同书生还差四五步远,一掌发后,书生若无其事笑道:“你这就是看家本领的般禅掌么,这样也能把人打死吗?笑话笑话!也许你离得远,或者你不愿意叫我死手下留情。其实大可不必,现在你近一点再来几拳试试。”

  冷擎天这时真有点毛骨悚然,几乎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起来。一不做二不休,把全身暗劲贯在臂上,一纵身逼近书生身前大喝一声:“着!”连发两掌,只听得“拍壳”两声,打在书生胸前好象击在一段枯木上面,那书生兀自笑容满面的立得纹丝不动。

  冷擎天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遇上克星,喊声不好!慌忙一个箭步退去丈许远,便想拔脚逃走,却不料那只独一无二的右臂霎时红肿了起来,肿得象吊桶一般,比大腿还要粗,而且筋络痉挛痛彻心肺,把凶神一般的冷擎天痛得蹲在地上动弹不得。

  书生冷笑道:“剩了一只手还要逞凶,不如把这只手也废掉,倒可保全你一条狗命。”说罢忙赶到张长公身边,蹲下身把张长公扶起上身盘膝坐定。从怀中拿出一粒丹药纳在张长公口中,又替他遍身穴道按摩一番。无奈张长公年老气衰,用力过度气已大伤,虽是悠悠醒转,兀自立不起身,微微张眼一看知是书生救他的命。

  本来书生在危急关头显身出来,张长公虽然跌翻在地两眼尚能望到,直到书生制住冷擎天,自己实在支持不住一时昏迷过去。此刻又被书生救醒,定了一定神,自己知道此番恶斗受伤过甚,没有书生搭救早已命丧冷擎天之手,但向前一看,冷擎天在地上痛得乱滚比自己还要难受几分,想不到这文弱书生有这样能耐,而且数未谋面,也从未听说扬州有这样能人,忙强振精神有声无气的说道:“老朽蒙足下再生之恩,一世报答不尽。但是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从未得罪江湖,冷擎天逞强同老朽恶斗,虽然被他打伤依然毫无怨恨之意。现在冷某被足下制住,看来性命也在呼吸之间,将来怨仇固结从此不解实非所宜。老朽愿代他拜求足下赦他一命救他一救,老朽格外感恩不尽。”说罢,举着战战兢兢的双手连连向书生拱手。

  那书生微一点头,遥向冷擎天大喝道:“你听听张老先生这番大仁大义的举动,才是英雄本色。照说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定要你命!因为从旁看你逞强欺老,才出来管此闲事。现在姑看张老先生面上饶你初犯,便宜你一条狗命了。”说罢慢慢地走到冷擎天身边,冷不防腾的一腿向冷擎天尾闾踢去,把冷擎天整个身体象肉球般踢起四五丈高。

  说也奇怪,冷擎天一落地顿时好好的立得笔直,痛楚消失手也不肿了,可是一脸凶焰万丈变为垂头丧气萎靡不振之态,满面生痛的向书生拱手道:“足下本领委实佩服,可否请教大名,在下也可时时记在心上。”

  书生大笑道:“你问我姓名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如果你想报复的话,你可以向几位老前辈打听打听游一瓢是何如人,你就能明白了。”冷擎天一听他就是游一瓢,一言不发向前拔起插在地上的乞棒,一转身飞也似的跑走了。

  张长公从旁听出书生就是游一瓢心中大喜!前几时原听六指头陀说过,游一瓢是当今第一奇人,江湖上称为陆地神仙,一身鬼神不测的本领都从一册易经参悟出来,也无人能知道他身世同武功宗派,忽隐忽现捉摸不定,性情举动迥异常流。最奇数十年前游一瓢已经出世,到现在还是一个白面书生,因此有人疑他是剑仙一流,但六指头陀听他自己说无非懂得养生驻颜之术罢了。

  当下张长公知道这书生就是游一瓢惊为奇遇,高兴得连身上痛楚几乎忘记了,便想支持着立起身,无奈两腿象棉花一样,一声长叹又瘫在地上。游一瓢忙摇手道:“快不要动,此地离开元寺甚近,我背你到六指头陀那儿去休养一时再说。”

  张长公大喜道:“六指头陀与老朽也是老友,不过要尊驾背去如何当得?这是万万使不得的。”游一瓢大笑道:“你又不是大闺女,我背你去碍甚事?就是大闺女,急难时也应从权。我只晓得做人应做的事,最恨人情虚伪说一种言不由衷毫无用处的话儿。”说罢一蹲身,反手轻轻把张长公兜在背上,如飞的向开元寺而去。

  张长公被他这样一抢白,面上虽然忸怩,心里亦发钦佩得了不得,知道这种人不能同常人一般看待,就是世俗号称英雄侠客之流也比拟不上,只有一声不响任他背去。

  游一瓢把张长公背到开元寺,又一直背进寺内,恰好六指头陀率领僧众刚刚做完功课,一见游一瓢举步如飞背进一个老头儿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苏州张长公,一看神气就明白受了拳脚内伤,忙指挥几个门徒把张长公抬进方丈自己房内禅床上。张长公抬不起身,只好点头示谢,却由游一瓢说明所以。

  六指头陀一面听受伤经过,一面替张长公细细诊了脉,对游一瓢说道:“幸而你救得快,迟一步就无从救药了!虽然如此也要好好调养几个月才能起床,而且目前万不能再劳动身体。我们都是老友,索性在敝寺养好了身体再回苏州去好了。”

  张长公喘吁吁的说道:“承老友看待,自然感激入骨!大师又是精于医道,原是最好不过,但是小女纫兰一人在家必定早晚牵挂,只有回去再说。”

  六指头陀笑道:“这又何妨,我就打发人把纫兰侄女请来,就留在敝寺服侍你便了。而且这几天我正有一桩大事,想到苏州同你谈谈,万不料你被游兄无意救来,这也可以说天缘凑巧。好在敝寺有的是精致的客馆,打扫出来几间,足够你父女俩起居的了。便是游兄也寄寓在此。游兄大名我早日同你提过,游兄的本领你今天当也领教过了,我可以说一句,象游兄的本领人品,世上少有的,江湖上称他陆地神仙足可当得。我特地挽留他盘桓儿时,你在此养病也可同他亲近亲近,岂不好?”

  六指头陀是个胸无城府的人,说到那儿定要做到那儿,当下不由分说便打发人当天到苏州去把纫兰接来。张长公知道六指头陀脾气,只好由他。再说游一瓢这样本领这样人品实在举世无双,何况又有救命之恩,恨不得把游一瓢请到自己家中去才对心思。

  不表张公肚内思索,且说苏州到扬州本来不远,纫兰在家得到开元寺去人通知,得知老父被冷擎天打伤,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匆匆吩咐了苍头几句话好好看守门户,自己料理一点应用衣服等件,当夜赶到开元寺。

  这时张长公已移到寺内后院一个精雅的书轩内,所有床榻药铛以及一切应用物品,六指头陀早已代为布置得妥妥贴贴,另外还拨了一个年老香火和尚承应。纫兰一脚赶到寺内,走进老父病室,恰好房内已点起明晃晃的红烛,六指头陀、游一瓢却坐在病榻旁谈心。纫兰走进屋内目无旁瞩,急泪莹莹直趋病榻,一看老父身倚高枕,面色苍白两眼深陷,只喊一声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张长公凄然伸出瘦指指着游一瓢说道:“儿呀,你不要急,为父没有这位游兄搭救,早已命丧冷贼之手,你且谢过游先生同六指大师再说。”

  纫兰忍住痛泪,回身一看,左边坐着六指头陀原是认识,那右边坐着一个神宇朗沏潇洒出尘的少年,想必是有救命之恩的游先生,粉面一红慌先福了一福,便插烛似的拜了下去。

  游一瓢大惊,赶紧一飘身远远避开连连说道:“女公子快请起,这是万不敢当。”边说边也远远跪下还拜。

  六指头陀白须乱拂呵呵大笑道:“好一位知礼的巾帼英雄,但是古人大德不谢何况救父之命,存在心中便了。”

  纫兰盈盈起立又向六指头陀福了一福,道:“承大师医治家父,还要玷污宝刹,实在心里不安。”

  六指头陀笑道:“且莫说这些话。你父不能多言,我来告诉你。”便将冷擎天如何收艾天翮为徒,自己如何与他理论,如何动武不敌,游一瓢如何来救,如何惩治冷擎天,天花乱坠的说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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