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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一夕起波澜 飘忽江帆难逃巨眼 片言传噩耗 郎当破袖惊碎芳心 原来那怪汉一头揉头狮子似的乱发,一嘴茅草窝似的连鬓胡,须发卷结,满脸蓬蓬松松,竟看不清五官位置,只露着一双威棱四射的虎眼。从远看怪汉这颗尊颅,活象一头猫头鹰。一身衣服尤其特别,披着一件硕大无朋的茧绸蓝衫,外罩枣红坎肩,襟袖之间,酒渍淋漓,斑驳陆离,自成五彩。腰间束着一条破汗巾,挂了一柄没鞘剑,剑穗上又系着一本破书,下面竟露出两条黑毛泥腿,套了一双七穿八洞的鹿皮靴。这副怪形,又活象名手画的写意钟馗。非但双凤同红娘子弄得欲笑不能,暗自揉肚,连范老头子等也看得呆了。经黄九龙、王元超一一介绍,才知道这怪汉就是早已闻名的甘疯子,也是陆地神仙第二位得意门徒。 当下众人同甘疯一阵寒暄,尤其范老头子谈得格外投契,不料甘疯子谈了几句话,忽然向众人面上细细一瞧以后,破袖乱舞,止住众人说话,向黄九龙呵呵笑道:“老三,你这样机警的人,怎么此刻还会高朋满座、这样暇豫,难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黄九龙听得悚然一惊,慌忙问道:“师兄这话不解。” 甘疯子面色一整,向范老头子一指道:“咦,你此刻同范老先生在一处谈话,难道范老先生家中新近发生不幸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这几句话黄九龙同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范老头子同红娘子惊得一齐站起来,急急的问道:“甘兄所说,连老朽自己也不明白,未知甘兄所说舍间不幸的事,是哪一桩事?” 不料甘疯子听到范老头子这样一说,也诧异得跳起来,把手一拍桌子,连呼奇怪、奇怪,一指黄九龙道:“我进来的时候,满以为你们大会高朋,定是得着消息商量办法,原来你们都还蒙在鼓里。这样一来,我要埋怨老三,怎么你堡中几个头目,对于外边的事一点没有留意,未免太疏忽了。” 黄九龙急忙分辩道:“师兄如果说的就是今天湖面几只形迹可疑的船,部下早已报告,此刻我们正在商议办法。但是师兄说到范老前辈的家事,小弟实在不解。” 甘疯子一听这话,格外暴跳如雷,把桌子拍得震天价响,大声道:“你还说得着报告呢,你知道今天几只船来干什么的?你说,你说!” 黄九龙和王元超都知道今天师兄到来,定有重大事故,又明白这位师兄的性子,虽然诙谐百出,可是对于自己师弟辈做错一点事,都是不肯稍予假借的,慌忙一齐垂手肃立,唯唯认错。但是在众人眼光中,未免看得诧异,还以为甘疯子宿醉未醒,言语离奇。惟独范老头子究竟阅历深沉,知道这甘疯子不是常人,当时抱拳笑道:“这事不能怪罪堡主,连老朽自己家事,还不知道,真真惭愧,现在快请甘兄实言吧。” 甘疯子一跺脚大声道:“老先生,你真不知道今天几只形迹可疑的船,完全是为老先生而来的吗?又不知道令婿金昆秀已遭奸人毒手,早晚有性命之忧吗?” 甘疯子这句话不要紧,只把这位英迈豁达的老英雄,说得顿时耳边轰的一声灵魂出窍,那位袅娜倜傥的红娘子立时花容变色,珠泪纷抛。也顾不得男女嫌疑,也顾不得酒气扑鼻,两步并作一步,一把拉住甘疯子斑驳陆离的破袖,哀哀的哭道:“甘先生你快说拙夫遭了何人毒手?究竟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 哪知真应了“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的一句俗语,这甘疯子口上虽然诙谐百出,可是男女大防非常讲究。一看自己一只袖子,被花朵般一个少妇拉住,心中一急,身子向后一退,随手一甩,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只破袖管立时宣告脱离,这一来红娘子猛然一怔,举着一只软郎当的破袖不知如何是好。哪知甘疯子满不理会,只把半截破袖向上一勒,走过去向范老头子肩上一拍,厉声叫道:“老先生休慌!老天生下甘疯子,专斩奸人头,专管不平事!现在我把内中情形先告诉你,然后我们再商议办法。” 这时范老头子被甘疯子肩上一拍,定了定神,一面拱手向甘疯子道谢,百慌里又极力安慰红娘子道:“女儿且不要急,我们且听甘兄说明究里,有了甘兄在此,和众位在座英雄,总有法子可想。” 这时滕巩、黄九龙、王元超、双凤各人面上都显出紧张的情绪,双凤又怕红娘子急坏,极力向她安慰,只有痴虎儿空睁着大眼,插不上话。其实此时红娘子哪有心情理会人?一颗心七上八落,只有在腔子里打转,怔怔的兀自提着一只破袖,含着两泡急泪,立在范老头肩下,等甘疯子说出话来。 甘疯子道:“俺因前奉师命,游历苏皖湘豫一带,侦察哥老会、天地会、东捻、西捻,以及各处秘密会党的行动,顺便在芜湖打听单天爵的劣迹。不料到了芜湖一打听,那厮新近被两江总督奏调,升充江宁提镇,业已兴高采烈的带着标兵上任去了。我又赶到金陵,暗地打听官场消息,而且在提镇衙门内暗地探过几次,才明白这次单天爵升调的原因,含有极大的作用,完全是单某自己运动出来。一面在总督方面自告奋勇,以肃清两江盗匪会党作题目,一面却又派自己党羽分赴各地联络会匪,暗地奉他为首领。借着提镇衙门作护身符,实行其官盗勾结,扩张自己的势力。 “有几处较为义烈的山寨首领、湖海英豪,看透他的野心,不服他的命令,他就假着剿抚为名,铲除异己。我暗地窥探他衙门内,三教九流,混杂得很,我探得这番真相,正想离开江南,再赴别处。忽听街上人纷纷传说:提镇衙门捉住了江洋大盗金昆秀,已从镇江解到,快去听审。 “我一听说这话,一时好奇,想去瞧一瞧这金昆秀是何等人物?虽然我在江湖上,从来未听过金昆秀这三个字,但是既然被单某捉来,定不是单某一党,也许是个有作为的好汉。我存着此心又耽搁下来,决意等到晚上去探看一番。因为白天街上纷纷传说听审,自知咱这副怪形怪状容易惹人起疑,不便混在百姓群里同去观审,只好等到晚上再作计较。 “哪知咱坐在一处僻静宿店,还未到晚,街上观审的人已陆续回来,连呼晦气。留神一听,原来这般游手好闲的百姓赶到提镇衙门,只见大堂上静悄悄的鬼也没一个,一打听才知那江洋大盗确已解到,单提镇恐怕白天走漏消息,不大稳便,要到晚上再从牢狱里提出来,亲自在花厅严密拷问。我一想这倒是个机会,何不乘他晚上亲自提审的时候,暗地去窥探一番,免得到牢中去瞎撞。 “等到日落西山,我草草饮了几盅酒,就阖门大睡,预料单某阴险机警,不到午夜不会提审,落得安睡片时。直到鱼更三跃,我起来略一结手,从窗户飞上屋,一口气到提镇衙门大堂上。向下面一看,却正凑巧!只见大堂下面一群兵勇提着两个气死风大灯笼,押着一个铁索啷噹的囚犯,一窝蜂拥向后堂。我也从屋上飞向后面。那下面押犯的兵勇,并不向内堂走去,却从一个角门走进。我亦步亦趋,翻墙越脊,一直跟到一座花园,满是太湖石叠成的假山,和几株高大的槐梧,假山前面一座敞厅,大约宴客之所,就是外面所称的内花厅了。 “这时厅内灯烛辉煌,厅外警卫森立,上上下下鸦雀无声,只几批胥吏亲兵屏息而趋,值应公事。我四面一打量,轻轻跳落假山上面,潜身在一块屏石后面,却正对厅内公案。好在这块丈余高的大屏石剔透玲珑,从石上窟洞望出去,格外清楚。哈着腰望了半天,还未见单天爵出来,正有点不耐烦起来。猛听得厅上厅下宰牛般一声狂吼,众人喊了这声堂威,才见公案两旁站列的兵勇胸脯一挺,齐喝了一声:‘大人到!’就见厅内屏门一开,许多亲兵拥出一个红顶花翎的单天爵来。 “那厮一坐下公案,提笔一点,立时两旁兵役扯开破锣般嗓子喊一声:‘带金昆秀!’霎时外面一阵铁索锵锵,前拉后拥,架进一个囚犯。这时咱借着厅内灯光一看囚犯面貌,立时吃了一惊!原来那囚犯脸上美秀而文,毫无绿林凶恶之态,只可惜两肩琵琶骨上,已被他们穿了两个窟洞,贯着一条铁索。无论何等好汉,一穿琵琶骨,一点能耐也施展不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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