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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十五回 渡水登萍 白发翁豪谈惊座 迎宾飞箸 红娘子妙语解颐

  王元超静静的听他讲完,侧着头沉思了一会,笑道,“此时范高头写的一张条子,必非无因而止,也许他知道你早已明白他从前的把戏,对你毋须隐瞒,或者他对于千手观音也有交情,出头来做和事佬也未可知。我看他条子上的话,很想你到他住的所在去一趟,其中必另有用意。”

  黄九龙道:“不管他善意恶意,我想今天晚上,我们两人先到柳庄暗地探听一番。倘能探出一点真相来,再冠冕堂皇的去拜访他,言谈之间,似乎较有把握。”

  王元超道:“这样办法未始不可,不过此公也是行家,双凤也是剔透玲珑的人,听师兄说过,此公一女一婿也是不凡,虽不惧怕他们,万一被他们窥破行藏,倒显得不大合适。”

  黄九龙笑道:“此层可以无虑,我们此去能够不露脸最好,万一被他们察觉,就随机应变作为暗地拜访,免得被外人知道,于他们埋名隐姓的一节上不大稳便。这样一遮饰,反而显得我们周到哩。”

  王元超听得似乎也有道理,并不反对,于是两人商量停当,也不通知别人。等到掌灯时候,痴虎儿已睡醒起来,走到前面,同两人一见面,问他白天的事,痴虎儿迷迷糊糊的仿佛做了一场梦,黄九龙略微对他一说,才明白过来。大嘴一咧,舌头一吐,摇头说:“好厉害的女子。”立时向黄九龙面前一跪,咚咚咚磕起响头来。黄九龙莫名其妙,赶忙从地上拉他起来,笑道:“兄弟你才睡醒,怎么又发了痴呢?”

  痴虎儿而孔一整道:“谁发痴?我从今天起,非用苦功学武艺不可,我此刻已拜你为师,你非天天教我不可。”说罢,又向王元超叩下头去,傻头傻脑的说道:“你也是我的师父,你也得教给我。横竖你们两位师父,我是拜定的了。”

  他这一拜师,弄得两人大笑不止,黄九龙笑道:“这倒好,别人拜师先要问问师父肯收不肯收,你是一厢情愿,不认也得认,不教也得教。兄弟,老实对你说,本门收徒弟没有这样容易的。我们弟兄没有本门师尊的命令,不能擅自收徒,以后兄弟你千万不要说拜师的话。至于你想学武艺,你倘能认真吃苦,我们两人一定尽心教你。”

  痴虎儿一听师父拜不着,武艺一样可学,咧着大嘴,乐得不得了。三人一桌吃过饭,两人嘱咐痴虎儿守在屋内,不要出去乱走,我们到外面办一点事就回来,外边头目书记等,如有事报告,你只说我们两人一同出去了,明天再办好了。嘱咐已毕,两人都换了夜行衣服,各把长袍束在腰间,黄九龙带了白虹剑,王元超仍然赤手空拳。因为免除湖勇猜疑,不由正门走,都由窗户飞上屋顶,霎时窜房越脊,飞出堡外。

  一到堡外,房屋稀少,两人落下地来,施展轻身功夫,又从一层层峭壁绝巘上面,越过碉堡,穿出市屋,到了渡口。一想到湖东柳庄去,非船不行,只好现身出来,走到山脚看守渡船的湖勇棚内,挑选了两个善于驾舟的精壮湖勇,一齐跳下一只飞划船,两个湖勇一先一后抡浆如飞,向湖东进发。恰好这时天空挂着一轮皓月,万颗明星,映着浩浩荡荡的湖水,上下一色,纤洁无声。尤其是湖中银光闪闪,随渡隐耀,四周渔庄蟹舍,荻浩蓼陂,都涵罩在一片清光之中,有说不出的一种静穆幽丽之概。

  王元超昂首四瞩,披襟当风,不觉兴致勃然,向黄九龙道:“他日有暇,同吾兄载酒湖上,赏此夜月,方算不负此山色湖光。”

  黄九龙笑道:“这种雅趣,范公当已领略不少,双凤也非俗客,或者此时也自容与中流哩。”两人在舟中随意谈谈说说,不觉已近湖东,驾舟的湖勇请示堡主在湖东何处登岸?黄九龙道:“柳庄在何处?”

  那湖勇遥指道:“那边叉港里面,沿岸密布着柳树老根桩,孤零零盖着十几间瓦房的就是柳庄,那房子是姓范的。”黄九龙道:“既然已近柳庄,我们就离柳庄里把将船靠岸好了。”湖勇遵令,摇入曲曲折折的芦苇内港,一忽儿船已靠岸,一个湖勇先跳上,把船系在一株白杨根上,然后黄九龙、王元超跳上岸去。

  黄九龙四面一看,前面柳庄隐隐在望,此处恰满岸芦苇,船藏其中,最为稳妥,就嘱咐驾舟的湖勇道:“你们就在此地,候我们回来,不得擅自离开。”嘱咐已毕,即同王元超迎着月光,大踏步向柳庄走去。走了一程,迎面一片树林,这时秋深天气,只剩得轮囷盘曲的柳桩,间有几株老枝上还挂着疏疏的几根柳丝,随风披拂。穿过柳林,露出一片广场,这片广场就是范家门前的空地。广场正面靠湖,左右两面编着半人高竹篱,中间窄窄的开了一个小门。

  黄九龙、王元超先不进去,从篱外向内一望,只见范家中间一座石库墙门面湖而立,广场靠湖地方,盖着一座不大不小的茶亭,亭畔堆着捉鱼的钓竿扳网之类,岸下锁着三四只小艇,景象幽寂,静静的听不到一点人声。正想从篱笆门进去,忽听得远远湖心水波上起了一种异样声音,宛如沙鸥野鹜,其行如驶,同陆地上施展飞行术一般无二。因为在水波上走得飞快,脚底拍着水波,相激成声,声声清澈,而且此人一路摄波飞行,显出身后一条很长的水漪,映着月光,好象汪洋浩渺之间,画成一条举目无尽的银线。

  此人渐走渐近,已看清楚是个高颧大鼻,躯干伟岸的老头,光着头,跣着足,披一领宽薄短衫,长与膝齐,胸前一部银烂似的长髯,迎风飞舞,连两条浓眉也是纯白如雪。惟独头上牛山濯濯,秃而且亮,最奇秃顶上隆然高耸,颇象老寿星一般,手内还提了一个大鱼筐,直向柳庄飞来。在这涵虚一碧之中,突然现出一个凌波异人,气概又是异常,差不多都是作海神湖仙,可是黄九龙、王元超早已明白波上人就是范高头,只看他那个寿星秃顶也就明白其实了。

  两人悄悄的看他作何举动,只见那人到了离岸丈许的时候,轻轻在水波上一晃,就象一只大水鸟掠波而起,一眨眼,已见他纹风不动的立在茅亭面前,似乎自己非常得意。昂头顾盼,神采飞扬,那庞眉底下,一双虎目一开一合,便如闪电一般。忽听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得意忘形,哈哈大笑起来,一回身,提着鱼筐,大踏步趋向石库,只听得呀的一声,已自推门而入。

  王元超笑道:“此老偌大年纪,还有如此兴致,想见当年叱咤绿林,不可一世之概。”

  黄九龙道:“就是这一路登萍渡水的功夫,也是现在几辈豪侠当中不可多得的,但是究竟年岁已高,轻身提气的功夫还差一点。”

  王元超笑道:“何以见得呢?”黄九龙道:“你看广场上,此公留下的一路水淋淋的脚印就可知道。此公飞行水波上,两足尚在水平线以下,水波必定没及脚背,所以非赤足不可,跃上岸又留着淋淋漓满的足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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