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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邱乙揆自从方才发现北窗人影以后,心里早就怀疑,此刻听胜超的酒话越来越多,心里越发不安,忙打岔道:“胜老弟不必发牢骚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今天少饮一盏吧。”说完,连连向他使了几个眼色。

  偏偏胜超多喝了两盅,越发意兴勃勃,听邱乙揆拦住他的话头,竟把醉眼一瞪,说道:“怎么样?你嫌我说得不对吗?”

  邱乙揆瞧了好笑,忙敷衍他道:“哪里的话,实情既要赶路,还是少喝一杯,我们用饭吧。”说完了,也不再等胜超答话,便一迭连声催着店伙装饭来。

  胜超觉得话不投机,也就低头吃饭,闷闷的不再开口,邱乙揆看了好笑。

  二人饭罢,伙计沏上茶来,又喝了一壶清茶。胜超酒足饭饱,倚在床上,不一时竟已呼呼睡去。

  县衙前送来谯楼二鼓,小城中市面收得比较早,这般时候,早已全院都黑,偶然有几个迟睡的客房内,还有些灯光。邱乙揆见胜超兀自鼾呼未醒,也不去唤他,自己向周围的门窗板壁上查看了一回,又借着小便,溜到后院,黑暗中看了看,觉得全店静悄悄的,一无异状,也就放了胆子,回房睡觉。

  再说胜超酒足饭饱,自然格外睡得好觉。睡到半夜,正在香梦沉酣之际,忽觉自己仿佛坐着摇篮一般,整个身躯直在空中晃荡。起先倒晃得很有味儿,时候一久,觉得晃得头晕眼花,有些不大得劲,嘴里直喊着别摇啦,别摇啦,可是身不由己的,越摇越凶起来,恍惚中一睁眼,才知道正在做梦,不由得好笑。

  谁知道梦是醒了,自己睡的那张床,竟还在摇摇晃晃,这一下真将个独臂金刚诧异得什么似的。忽然,他心中起了一个警觉,立即将身从床上跃起,要想下床看个究竟,哪知一经跃起,方才摇摇晃晃的那张床,立刻稳如泰山,因在临睡前早已熄灯灭火,乍一醒转,只觉满屋漆黑。他满想看一看到底怎会如此摇动,却是一点也看不出。

  他正自焦怒,打算从床头打亮火石,先看个明白,还未及动手,忽觉窗前有一阵凉风直透进来,心想,方才临睡时明明见邱师兄关窗的,怎的此刻会有凉风吹入?一念未已,又闻窗下似乎“哧”的一声冷笑。胜超毕竟是一个好武艺的人,当此疑神疑鬼的当儿,既听到这一笑声,便猜到屋里已有人进来,更不待慢,立刻一回手,从枕下抽出他纵横半世的那根鹿角银棱豹尾鞭,直向冷风来处扑了过去,哪知扑到窗前,用手一探,虽然窗户半开,却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胜超早又纵身跳出窗外。这扇窗也就是方才邱乙揆见到人影一晃的那扇北窗。胜超刚刚跳出了窗外,一抬头便见一颗似灯非灯、似星非星的火光正在前面二丈多距离的地上滚来滚去。胜超心中纳闷,也不管这是什么东西,一紧步下,就追了下去。那里本是一座空园,前文已经表过,胜超直着眼追去,偏偏那一点火光,非常灵快,胜超老赶它不上,一晃眼已到墙边,只见火光向墙头上腾起,立即飞出了墙去。

  胜超大为奇怪,一跺脚追到墙下,正也要向墙上纵去,不知怎的,两脚刚刚离地,仿佛被人在脚踝上用力蹬了一下,出其不意,脚上一不带劲,差点没有摔倒,幸是自己功夫深湛,足下有根,立即稳住身躯,两足一摔,重又纵落在地上。他心中大为奇怪,向四面望了望,除去空园中一片荒草以外,更无他物,益发觉得今晚上的事儿有些奇异,本待追出墙去,这一耽搁,火光早就不见。自己想了想,没有办法,又想到方才匆忙离房,还没知会邱乙揆,不如先回去和他讨论一下再说,想着仍又走回北窗下,跳入房内,放下单鞭,摸出火石,打着了火,将灯点上,然后擎着灯想对邱乙揆去诉说方才的奇异,不料走到床边一看,邱乙揆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了一堆衾枕,并无人影,又看衾枕凌乱,似乎是睡下后又起来似的。

  胜超一手持灯,立在床前,不由看得发呆。心想自己出窗之时,不知邱师兄是否已经离室他去,还是自己出房之后,为追踪自己才又出去的呢?他料想是自己出窗之时,有了声息,将他惊醒,才又跟了出去,但自己并未离去这座空园,且已走回房来,师兄也该回房才对;怎的我已回房老半天了,他还不曾回来呢?胜超越想越怪,呆头呆脑地对着那张床傻看,不知怎样才好。

  忽听见身后又是“哧”的笑了一声,胜超大惊,立即一个大翻身,转过脸来。他原想看看谁躲着发笑,不想转得太快,用力太猛,迎着风,一下就将手中灯火弄熄,要看也看不清了。当时就急得他大声咆哮起来,哪知在他咆哮声中,那笑声越发清晰,听去就在窗前左右,但胜超一点也看不出是谁在作弄自己,越发火上加油,登时开口大骂道:“什么活鬼,见不了人面,偏来寻你胜爷爷的开心!是好的,赶紧滚出来比画几手,才算有种!这样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再不滚出来,我就不客气了,连你们的祖宗八代也要骂上了!”

  一句话不曾说完,忽见眼前一亮,接着“噗”的一声,自己脸上就中了一下,觉得又凉又湿,打在脸上,冷冰冰地顺着下巴壳儿直往脖梗子上流下去,忙不迭向后一退步,用手去擦摸,又是“吧唧”一声响,早已掉在地上,原来是一大块冰雪,还带些儿烂泥。这一下,气得胜超暴跳如雷,立刻开口大骂。谁知骂了半天,一些反响也没有,自己心里也着实嘀咕,知道今晚上必有能人前来与自己作对,只是想不出是怎么一个来由,又不见邱乙揆的踪影,心里越发怀疑。他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能手,今晚这一个遭遇,虽不至于害怕,却也觉得十分奇怪,一面心里捉摸,一面慢慢地回到床边,嘴里还是骂骂咧咧地咕哝个不住,人却往床边上坐将下去。

  不料刚刚坐下,只觉屁股底下一晃动,因是出其不意,屁股早就坐下,立觉从短裆里冒进一阵凉气,屁股上早已湿透,真将个杀人不眨眼的胜超吓得跳了起来,这一起身,便听呼噜一声响,随即听到流水之声,原来,不知何人竟在床沿上摆了满满的一盆水,胜超一屁股正坐在水盆里,腿底下一软,心里一唬,站了起来,水盆也早已侧翻在床上,立刻从床沿上顺了床脚滴滴溚溚的正流水呢。

  胜超恨极,正要祖宗三代地痛骂,立见一人影儿向窗口跳出去,望去身形矮小,活像是个孩子,哪里还容他逃走,立即一声断喝,提着单鞭也向窗外追了出去。偏偏那人影身法飞快,胜超才跳出窗外,那个影子早已跑到后院,似乎向墙角边一隐,立时不见。胜超追到墙下,四面一看,不见人影,盛怒之下,立即飞身过墙,才一过墙,似乎见那人影就在前面胡同口,口里一声吆喝,向胡同口赶去。

  正举步间,忽听邱乙揆正叫唤自己,回头一看,原来邱乙揆在四五十步以外的地方,正向自己这边走来。胜超这一喜,也顾不得再追人影儿,忙迎着邱乙揆问道:“师兄半夜三更,你上哪里去了?”

  邱乙揆伸手拉住胜超那只臂膀,低声答道:“咱们回屋里说去。”边说边拉着他走到墙下,二人一同跳进墙内。

  邱乙揆忍不住问道:“师弟,你手持兵刃,在追赶谁呢?莫非有人找到门上来吗?”

  胜超闻言,唉了一声,直摇头不说话。邱乙揆见他神色十分忿怒,却又带着些颓丧,正测不透何意,二人已到北窗外面,悄悄地一齐跳进房内。邱乙揆打明火石,点上油灯,还不及讲话,一眼就看见胜超床上的被褥,汪起了一泓浊水,地上也湿了一大滩,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胜超又唉了一声,锁着眉头说道:“别提了,先听听您的,您好端端的在屋里睡觉,怎么会从外面望回里跑呢?”

  邱乙揆向胜超一摆手,悄悄地说出下面一番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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