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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独孤秀才书


  损四日书问,兼示新文,闳博峻异,有立言致远之旨焉。其于惠爱,纤悉重厚,甚善甚善!以吾子才志与年,三者皆富,以家声自振,若建瓴水,大冶良工,必有不蕲至而至者,况以“日日新又日新”之盛哉!

  豫章、珠玑、镆鎁、毛嫱,终不虑隐之、椟之、襓之、帷之之为患,而为拥肿、砾石、铅钝、宿瘤之排蔽,但发有疾徐耳。来问云:“一人惊之,亦已多矣,岂与族凡校耶?”此诚得之。又云:“先达病不能公,或公而不能甚力。”

  今夫滔滔者,或辩之不至,而苟善待之,及扬声延誉,则钳口结舌,大凡举世之病也。如鄙夫者,直力不足耳,亦惧招俫奔走,为津为岐,至有窃所爱者则寡矣,又岂能废是也?从古未达者之望达者,何常不如是耶?先师七十子所儗,岂敢当也。三复戁然,无言喻怀。其他慕重,续俟会话。德舆顿首。

  §附:独孤秀才书(独孤郁)

  贞元十三年八月日,独孤郁谨上书于舍人三兄阁下:

  郁以世旧,遂获谒叙,故大贤之遇郁也,亦不以常,交言之际,眷意甚露。郁琐琐郁堙,二年无闻,摧颓折羽而不憙者,非失意之谓,非尤人之谓,盖将因事自罪而不憙也。借如豫意生于拥肿小木之中,樵苏见之,亦以嗟矣。一有不嗟,则必自与拥肿者亦不多远也。珠玑隐于砾石之中,童子弄之,亦以惊矣。一有不惊,则必自与砾石者亦不多远也。镆鎁卧于铅钝之下,良工睹之,固亦知矣。一有不知,则此自与铅钝者亦不多远矣。毛嫱后于宿瘤而行,有目者睹之,固即分矣。一有不知,则必自与宿瘤亦不远矣。苟与乎拥肿、砾石、铅钝、宿瘤辈果〔一有“无”字〕殊异,不能移凡眼所择,况遇者〔一作“逃”乎〕良工巧冶有识之目哉!

  今礼部侍郎之目,固亦国之良工巧冶有识之目也。于中再择再不中,是直已为拥肿、砾石、铅钝、宿瘤矣,何止与其不远哉!此所以因事自罪而不憙也。

  或谕之曰:“今之道尚光,子之所以不振者,晦遏也,子之道丰蔀也。子且直有崪天之材而隐植之,有照乘之珍而密椟之,有切玉之利而谨襓之,有倾都之艳而深帷之,虽使离娄左执光而右拭眦,迫而索之,固亦不能知子矣。何不移植露光,披锋示貌,使识者睹而骇之?”

  彼之所诲,固亦郁所不能焉已。必不材也,必不宝也,必不姝也,必不利也,且遍过于有识者之目,是自扬其短也已。必材也,必宝也,必姝也,必利也,虽小示其光锋干貌于一人,惊我亦已多矣。所不惊者,是子四事果不足异于族凡也。郁病直拙,独大贤于郁,分殊尚不能以亟,况悠悠者欤?

  郁常行乎时辈之间,多酌其言语善者鄙者,而自减盈消息,其旨稍有可惊,不敢不于许言者言之。今之后学者或叹曰:“吁!后乌乎所归哉!”此且非宜长者所当闻也。

  亦非宜,长者所不当闻也。今朝廷先达,病在不能公也,或能公而不能甚力也。览其文,则赞美积〔一作“称”〕嗟,无不至也。其间善恶轻重进退,则心以别矣。此其所以为公也。鲜有知其必善而风鼓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此其所以为公不能甚力。致使遑遑之伦,其下才者亦曰:今夫在位者,其无公欤?其无心欤?

  有一善,未尝肯称也,意曰非我事也。又虑与之谈者不与我符契,是使诸子窃窃然自以无闻为不辱,遂相与择捷趋邪,纷屯于主司之迹。亲者苟能致誉,则不诘其所以致誉者之贤不肖而曹趋之矣。此实今之躁进苟得之风也。在朝廷大贤,主而名之,驱而正之,于其善者扶摇之,有善而未具者决之导之,使四方学士知向方焉,何如?其曰非我事也。

  若使一人曰非我事也,十人曰非我事也,举朝廷皆曰非我事也。苟非我事,则无所不非我事;无所不非我事,则天地之间无乃已寂寥乎?昔孔子饰诗书礼乐以化齐弟子而至天下。使孔子亦曰非我事,则今者安尽闻夫七十子之贤,《诗》《书》《礼》《乐》之盛?七十子亦曰非我事也,又孰为播孔子之圣如此其大乎?

  今文亦如是,朝廷先达亦如是,后之达者亦如是。若不相播,则人文礼义、知己复往之道,不几乎息乎?不肖辱承大贤之心深矣,非又敢以假喻自荐也,意欲以大贤择众贤,如七十子之徒,亦方孔子于大贤也。何如?不宣。郁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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