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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合秘药土棍盗尸骨 征人情议员开寿筵(2)


  一帆道:“孔夫子说‘及其老也,戒之在得’,这话真是不错的。这姬老头在一个什么会里充当会长,凡故乡亲友到上海,应酬宴席,一切费用都要开支会里头公款。他少君到外洋去读书,所有学费、零用费,也要会里供给。”

  士谔道:“真是奇谈。私费都要开支公款,这样闹下去,这个会恐也不能长久呢。”

  子玖道:“这有什么奇!江西有个米行董事,硬提公款送议员人情,弄得打官司完结,那才奇怪。”

  士谔道:“怎么一回事?你又从哪里听来的?”

  子玖道:“我也听江西佬说起呢。虎兴旅馆里两个江西佬谈天,在我房间的隔壁,夜静更深,被我听了个仔细。

  “江西德化地方,有个议员姓张的,那日六旬大庆,商界里头几个势利朋友,争先恐后地去祝寿。米行董事沈老大,更是兴头,先期知照同行,叫寿礼总要从丰致送,各同行都不敢违拗,只有王顺记老板王武烈不肯依从。沈老大叫人去劝说,武烈笑道:‘这几个月生意清淡,我连儿子都养不起,送他上海去谋干了,哪有闲钱来养这没相干的议员。我又不做什么董事,就不用认识他也不要紧。难道我不送他人情,他就好在谘议局提议封掉我的店铺么?沈老板要送厚礼,尽管送是了,我可不能学样。’

  “那人被武烈一席话钝得哑口无言,回去一五一十学说了一遍。沈老大气极道:‘偏有他向我倔强,同行十一家,哪一家也不听我的话?我忝为董事,这点子事都作不来,以后怎么还好管别事?可恨武烈这厮,一点子面子不肯给我,万一人家看起他样子来,叫我如何是好?’忽地转一念头:王武烈有一百块钱米捐,昨天刚刚送进公所,何不提出一半,权替他送了人情,再知照他,就不怕他不依从了。并且行了一回,下回就是个例,别的人家有起事情来,也好弄许多呢。想定主意,也不同人家商量,就在米捐项下抽提了四十元,加上封套,写了王武烈名字,立刻派人送了张议员家去。自己随后赶去,把代送人情一节事,告诉了张议员。

  “张议员万分感激,连连打恭送谢。沈老大道:‘你我至交,何必这样,况又不值什么,不过费我一句话呢。’张议员拱手道:‘承情承情,兄弟心照就是了。’沈老大道:‘张兄,你客目上王武烈的名字可曾添上去?’张议员道:‘还没有。’沈老大道:‘快快添上,最好连他兄弟武贞一齐开上,好使他不疑心。’张议员道:‘吾兄见识细密之至,兄弟不胜佩服。’于是,就叫账房在客目上添两个名氏,立刻派人去邀请。

  “王武烈果然猜不透他们捉弄自己,只道张议员还是讨人情呢,向兄弟武贞道:‘做议员的人也很可怜,我不去理他,他竟一趟一趟,邀一个不住。’武贞道:‘这种人本像强叫化一般,不给他个钱,他总不肯走开,不如给他一块钱吧。’武烈道:‘兄弟的话也是。’遂封一块洋钱,叫出店送了去。一时出店回来,却是原洋奉璧。武烈倒不懂起来,瞧那张谢帖时,却另外有几个字,写得清清楚楚:

  已蒙原赐,不敢再领。谨璧。

  武贞道:‘哥哥送过没有?’武烈道:‘我送过了,再送第二回则甚?难道自己嫌钱多不成?’武贞道:‘这却奇怪了,其中一定有缘故,倒不好不去瞧瞧。’武烈听说,换了件衣裳,奔到张议员家。

  “只见宾客满堂,欢声喧耳。客堂里烧着素烛,挂着寿轴,场面很是阔绰。张议员晶顶蓝带,朝珠补服,大摇大摆的转团圆,好似专等人家来拜寿似的。武烈没奈何,只得趋步上前,向张议员拜过寿,敷衍过了几句,然后询问:‘方才一点子薄礼,张兄为甚见外?’张议员道:‘武翁厚赐,兄弟已经拜领过,如何再好受第二回。’武烈道:‘这是张兄记错了,兄弟并没有人情送过。’张议员道:‘现有礼簿写得明明白白,如何会错?’武烈不信,翻礼簿瞧时,果见写着:

  第五十七号:王武烈同弟代仪洋四十元,使金二元。

  诧异道:‘我竟一点子没有知道,哪个送来的?’账房道:‘来人仿佛就是米业公所的茶房。’武烈直跳起来,连喊:‘了不得,了不得!’回头见沈老大,坐在旁边冷笑。武烈道:‘这个人情,你总晓得。’沈老大冷冷道:‘岂但晓得,是我代你致送的。’武烈怒道:‘你代我致送?我决然不承认!’沈老大道:‘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我四拾块钱已替你在米捐项下开去了。’武烈道:‘我送人情不送人情,干你甚事?要你来代劳?’沈老大道:‘我忝为董事,像你这样不知礼数,不但同业的台被你坍台,就是我的台,也被你坍台呢。我做了董事,任你这样胡行乱道,不来纠正一点子,也不像个董事了。谁料你非但不知感激,反倒怨我。你这人,怎么竟这样不知道好歹?’武烈怒道:‘好……好,你会强辞夺理,我现在也不同你讲,哼!你仔细着,你仔细着!’忿忿不已的走了出去。张议员和众宾客也不上前劝解。

  “王武烈回到家里,告诉了兄弟武贞。武贞道:‘此事只有打官司。除了见官,没有第二个办法。’武烈道:‘兄弟的话,一点子没有错。’于是,弟兄两个合拟了一纸禀单,王武烈连夜进城,到县衙门告了一状。到明朝,张议员家里众宾齐集,呼么喝六。正在快乐时光,忽地两个戴红缨帽子的人,直闯进来,就席间,把沈老大一根铁索,套了就走,众宾客不知就里,都吓得目定口呆。张议员追上去询问情由,差役见是本县议员,不敢怠慢,带笑道:‘张老爷,这件事你老人家不管吧,县里老爷怒得紧。’张议员道:‘沈老爷竟犯了什么大不了的案子?却把他像捉强盗一般拿去。’差役把牌票给张议员瞧视,才晓得就是代送人情那节事发作了。张议员向沈老大道:‘你放心,我马上替你做诉辞进来。’沈老大道:‘光是诉辞,不定管有效验,最好再弄几个人来保一保。’张议员道:‘我马上动一张公禀来保你,总不会使你受亏是了。’”

  士谔听到这里,不禁道:“真是奇事奇文,后来怎样结束呢?”

  子玖道:“后来,张议员动了张公呈,把沈老大保了出来。王姓弟兄不服,两面大起冲突,都到劝学所向各绅声明,闹了个翻沸摇天才完结。”

  一帆叹道:“越是有名誉人,越会闹这种出奇的笑话,中国所以弄不好呢。”

  士谔道:“中国人的不好,也不光在笑话不笑话。”

  子玖道:“不在笑话,在什么呢?”

  士谔道:“在专会学人家样子,不会做样子给人家学;专会放马后炮,不会事前预防。即如眼下,各国都在研究飞行术、空中战斗术,我们政府里还在议创办那拙笨呆劣的海军,你想可笑不可笑。等到你海军编成,人家空中战艇队也编就了,你去同人家争吧。”

  子玖道:“这也不能怪政府,就是现在要办飞艇,向哪里去办呢?外国飞艇还在研究时代,又没有大发明,就使造成一只、两只,也决计不肯卖给中国政府。中国人又不会造,请教向哪里去采办?”

  士谔笑道:“你这人,消息真是呆不过。中国现在出了两个飞行大家,普天下,没一个人不知晓,独有你还说没处采办。”

  子玖不信,一帆道:“这倒不是虚话。”

  欲知飞行大家究系何人,且待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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