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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乐》,旧名。郑、卫之声,倡优侏儒,犹杂子女。是今六代之乐,黄帝《咸池》、尧《大章》、舜《大韶》、禹《大夏》、汤《大翙》、文王《象》、武王《武》,皆孔子作,制氏所传,是也。孔子新作雅乐,故放郑声。郑声之名为郑,如今昆曲弋阳腔之以地得名也,盖当时所风行天下者,非徒一国之乐。

  子墨子曰:“问于儒者,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子墨子曰:“子未我应也。今我问曰何故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女之别也,则子告我为室之故矣。今我问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是犹曰何故为室,曰室以为室也。”〔《墨子·公孟》〕

  〔墨子问“儒者何故为乐”?然则非儒者不为乐矣。儒为孔子所创,故知乐为孔子所制,墨子乃敢肆其轻薄诋诽也。“乐所以为乐”,欢乐之义,乃真“为乐”之故也。墨子乃云“犹室以为室”,戏侮之甚!可见异教相攻,无所不至。此孟、荀所不能不发愤者欤?〕

  是故子墨子曰:为乐非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先王之《书》,《汤之官刑》有之,曰:“其恒舞于宫,是谓巫风。其刑,君子出丝二卫,小人否。似二伯黄径。乃言曰:呜呼!舞佯佯,黄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降之百蒐,其家必坏丧。”察九有之所以亡者,徒从饰乐也。于《武观》曰:“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磬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天,天用弗式。”故上者天鬼弗戒,下者万民弗利,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士君子,诚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在乐之为物,将不可不禁而止也。〔《墨子·非乐》〕

  王者治定制礼,功成作乐。未制作之时,取先王之礼乐宜于今者用之。尧曰《大章》,舜曰《箫韶》,夏曰《大夏》,殷曰《大沄》,周曰《大武》,各取其时民所乐者名之。〔《公羊》隐五年何注〕

  黄帝之乐曰《咸池》。〔《乐纬动声仪》〕
  颛顼之乐曰《五茎》。
  帝喾之乐曰《六英》。
  尧乐曰《大章》。
  舜乐曰《箫韶》。
  禹乐曰《大夏》。
  殷乐曰《大沄》。
  周曰《酌》。
  孔子曰:《箫韶》者,舜之遗音也。〔并同上〕
  乐则《韶舞》。〔《论语·卫灵公》〕

  故《春秋》应天作新王之事,时正黑统,王鲁,尚黑,绌夏,亲周,故宋,乐宜亲《招武》,故以虞录亲乐。〔《繁露·三代改制》〕

  〔乐声要眇,其传最难,以其音节铿锵,寄之于声,易于变失。三百篇之古乐存于汉者,大戴《投壶》仅存《关雎》、《卷耳》、《葛覃》、《鹊巢》、《驺虞》、《鹿鸣》、《白驹》、《伐檀》等八篇。汉人乐府,至六朝仅存《上之回》、《艾如张》、《将进酒》廿四曲。六朝乐府,至唐仅存《清波》、《白鸠》、《乌栖》、《子夜》等六十四曲。唐之“黄河远上”,见于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尚有音节,余则亡矣。宋词之《九张机》、《滚板》、《尾声》,至元而亡。元《九宫曲谱》,北曲,亦至今亡矣。晋荀勖复古乐之八十四调,至龟兹乐入而废;耶律破晋而取之,宋、金则亡之矣。龟兹四旦二十八调,至宋而亡。宋之十六字调,至元而亡。元九调,工上尺合士生一凡五六,今则仅用七字调而已。通计古今乐无能久存者。

  汉以后文字日备,然自汉至元三百年前之乐,无一存者。即乐器,亦自琴瑟易而筝琶,今则筝琶亦废。曲声之存于今者,最古仅有明嘉靖之昆曲,然自梆子、乱弹出后,亦几等《广陵散》矣。嘉靖去今仅三百余岁,若嘉靖前之乐,则无几微之存。汉章帝谒鲁孔子庙堂,尚能陈六代之乐,安有黄帝、尧、舜至章帝,将三千年,而《咸池》、《韶乐》乃能存乎?观墨子之所攻,故知孔子之制作,明矣。《韶乐》托之于舜,有揖让之盛德,民主之大公,尤孔子所愿望,故《春秋》录之。制氏传其“铿锵鼓舞”,是也。《汉·艺文志》“雅琴”五种,孔子之乐声哉?又有《周歌声曲折》七十篇,久佚矣。〕


  子墨子谓公孟子曰:“丧礼:君与父母妻后子死,三年丧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数月之丧。或以不丧之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若用子之言,则君子何日以听治?庶人何日以从事?”公孟子曰:“国乱则治之,治则为礼乐;国治则从事,国富则为礼乐。”子墨子曰:“国之治。治之废,则国之治亦废。国之富也,从事,故富也。从是废,则国之富亦废。故虽治国,劝之无餍,然后可也。今子曰国治则为礼乐、乱则治之,是譬犹噎而穿井也,死而求医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翾为声乐,不顾其民,是以身为刑僇、国为戾虚者,皆从此道也。”〔《墨子·公孟》〕

  〔攻服丧及诵《诗》,无暇听治从事。富而后教,文以礼乐,攻为噎而穿井,死而求医。此墨子遍攻《诗》、《礼》、《乐》者。指明丧礼,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弦《诗》三百,而后攻之,可为《礼》、《诗》、《乐》皆孔子作之明证。若出于三代先王,墨子不应归之儒者而攻之。〕

  子墨子谓程子曰: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此足以丧天下。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墨子·公孟》〕

  〔墨子攻儒而述其丧礼,曰“重为棺椁,多为衣衾,三年哭泣”,“弦歌鼓舞,习为声乐”,皆孔子《仪礼》、《诗》、《乐》之说。故知《礼》、《乐》为孔子作而非先王。〕

  仲尼之齐见景公。景公说之,欲封之以尔稽,以告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彼浩裾自顺,不可以教下;好乐缓于民,不可使亲治;立命而建事,不可守职;厚葬破民贫国,久丧道哀费日,不可使子民;行之难者在内,而传者无其外,故异于服,勉于容,不可以道众而驯百姓。自大贤之灭,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今孔丘盛声乐以侈世,饰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趋翔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以仪世,劳思不可以补民,兼寿不能殚其教,当年不能究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晏子·外篇》〕

  晏子曰: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劝众。儒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絫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墨子·非儒》〕

  〔墨子尚俭,故称晏子攻孔子盛声乐以淫民侈世,饰弦歌鼓舞、繁登降趋翔以聚徒观众。今考《仪礼》,登降趋翔之节最繁。诸生以时习礼,其家最盛。至于高祖围鲁,弦歌之音不辍。故知《礼》、《乐》二经,为孔子所制。若夫当时淫礼俗乐,则是时固有之,孔门所不听,亦非墨子之所攻也。〕

  ——右《乐》为孔子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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