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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绰传(3)


  其五,慎用刑法。

  人受阴阳之气而生,有感情,有个性。

  性情或者为善,性情或者为恶。

  善恶一旦分明,随之就是赏罚。

  赏罚适度,则可制止恶行而勉励善行;赏罚失度,则百姓不知所措。

  百姓不知所措,就会生出怨恨反叛之心。

  因此先王重视赏罚,特别警惕谨慎。

  所谓警惕谨慎,就是要使治狱之官全心全意,推究案件的原委。

  首先要察言观色,倾听诉讼,再用事实加以验证,妙解疑难,尽破奸伪,使邪恶无处可藏,就一定能够找到罪犯。

  然后根据犯罪事实量刑,轻重适当,赦免那些犯有过错的人,怜惜那些愚从的人,侦得实情不要喜形于色。

  又要推究情理,考虑礼制和法律,无不合于人心的深隐之处,昌明圣教,使罪犯服罪。

  这是最好的情况。

  可是地方官员人数众多,不可能每个人都有通达的见识,推究事理情由,也或许难以一一问个水落石出。

  只是应当怀大公无私之心,去偏袒枉法之想,务必求得是非曲直,尽量做到公平恰当。

  听讼察狱之理,在于尽量查证,然后依法拷问审讯,不苛刻,不暴躁,有疑点则从轻发落,未经审讯不妄加处罚,根据案情判决,案件就不会积压。

  这是次一等的情况。

  如果不存宽厚仁慈之念而肆意残暴,把百姓看得如同木石一样,任意拷打。

  狡猾者即使罪情暴露也有可能免受惩罚,辞辩不强者即便无罪倒反而被罚。

  像这样的情况属于下等,不敢把共同治理的职位托付给他们。

  如今的地方官员,应当努力达到中等水平,向最高水平看齐。

  如果属于下等,则应依法惩治,不得赦免。

  所考虑的事情应当更远更大,心中不忘道德教化。

  先王的命令说:“与其杀死无罪之人,不如赦免有罪之人;与其妨害善行,不如使它更为放纵。”明知必然无法治罪,就宁可多放掉一些有罪之人,而决不妄害一个好人。

  如今的官员却不是这样。

  援引法律条文,苛细周纳,巧言审讯,宁可罗致好人的罪名,也不肯依据刑法而免罪。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他们都喜欢杀人,只是说为吏宁可严酷,可以免留后患。

  这就是只图自己方便,不考虑什么是公正,如此执行法律的,都是奸诈小人。

  人是天地间的宝贵物品,一旦死去则不可复生。

  然而在严刑拷打之下,有人由于难以忍受痛苦而被迫认罪,无法申冤,从而受到刑罚乃至处死,将来恐怕还会不断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自古以来,就规定了审案的五种方法和对犯罪者可以从宽处理的三种情况,制定出对各种狱讼谨慎从事的法典,这都是十分关怀百姓的措施。

  凡是伐木割草,打猎不顺手,尚且违背时令,而有亏于帝王之道,更何况刑罚不当,滥害好人,难道不伤害上天之心、有违于谐和之气吗?天心受害,和气被损,而想使阴阳调谐,时令顺遂,万物繁茂,百姓快乐,那是不可能达到的。

  所以人们说:“一个人叹息不满,先王所行的正道就有可能倾覆。”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所有的地方官员,可以不谨慎从事吗?假若有大奸大恶之人,伤风败俗,违逆人伦,不忠不孝,故意违背正道,则杀一人而警戒百人,以澄清君王的德化,这时可用刑。

  了解了这两种方法,则刑罚与政令就可以尽知了。

  其六,平均赋税徭役。

  帝王最宝贵的是帝位。

  用仁义来巩固帝位,用钱财来聚集人才。

  要明白先王必定用钱财招揽人才,用仁义守住帝位。

  国家不富足,帝位不能巩固。

  所以从三皇五帝以来都规定有征税的法律。

  虽然轻重各有差别,但用途则一样。

  如果反贼未平,军费浩繁,即使还来不及减少,以体念百姓的疾苦,但是可以平均赋税,使百姓不再匮乏。

  所谓“平均”,就是不放过豪强而只征贫弱,不纵容奸猾、困窘愚拙,这就是平均。

  所以圣人有言:“平均则无贫困。”可是,财货的产生很不容易。

  纺纱织布,都要一点一点做起,旬日之间难以见功。

  必须勉励考查,参与经营管理。

  产绢之乡先要纺丝,产麻之地应及早织麻。

  在征收之前就有准备,到征收之时即可交纳,所以帝王的赋税能保证供给,百姓也不感到困窘。

  如果不事先勉励告诫,到了征收之时急迫无措,又担心拖延时日会遭到拷打,只好临时操办。

  大商人们因此而牟取暴利,百姓有钱者只得高价买进,百姓无钱者被迫向他们大举借债并偿还利息。

  于是交税的百姓就困苦了。

  交纳田赋税款时,虽然定有规格,但考虑贫富差别、等级次序,都由里正、户长规定,并与郡守、县令有关。

  如果考虑得当,那就政治清和而百姓喜悦;如果检验管理没有法度,那就会导致吏员作奸而百姓怨恨。

  在征发劳役时,大多又不注意。

  以致使那些贫弱之人派往远方防守,而且干很重的活儿,而把那些年轻力壮之人派往近处防守,干较轻的活儿。

  郡守、县令如此用心,不存体贴百姓之意,都是帝王政令的罪人。

  太祖十分重视这些意见,常常把它们放在座位右边。

  又下令所有官员认真学习。

  凡是牧、守、令、长,如果不通晓以上六条及计算账目的,一律不得当官。

  从晋末以来,文章竞相浮靡华艳,蔚然成风。

  太祖想改革这一弊病,就趁着魏帝祭祀太庙、群臣都在的机会,命令苏绰写了一篇诰文,上奏实行。

  这篇诰文文词古朴、风格典雅。

  从此以后,文章都遵依这种风格。

  苏绰勤俭朴素,不经营产业,家里没有多余的财产。

  由于天下尚未平定,常把国家大事当作自己份内的职责。

  广泛访求贤能英杰之士,共同弘扬治国之道,凡是他所推荐提拔的,后来都当了大官。

  太祖也对他推心置腹,委以重任,彼此之间没有猜忌。

  有时太祖外出巡游,便把预先签字的空白纸张交给苏绰,如果有急需处理的政事,苏绰可根据情况决断,太祖回来时,也只是打开看一下。

  苏绰曾说过,治国之道,应当像慈父那样爱惜百姓,像严师那样教育百姓。

  每次与公卿讨论政事,总是从白天直到深夜,无论大事小事,他都十分清楚。

  苏绰思劳过度,气行阻滞。

  大统十二年(546),在职位上去世,当年四十九岁。

  太祖极为惋惜,哀哭之声感动了左右随从。

  等到将要下葬的时候,太祖对公卿们说:“苏尚书平生谦和礼让,提倡俭省节约。我想满足他素来的意愿,又担心那些庸俗之人散布流言蜚语;如果对他厚加赠封,又违背了当初倾心相交的道理。实在是进退两难,不易决断。”尚书令史麻瑶上前说道:“从前晏子是齐国的贤明大夫,一件狐皮袍子穿了三十年。他死的时候,只留下一辆车子。齐侯没有改变他的意愿。苏绰既然操行清白,谦退自守,臣下以为葬礼宜于从俭,以表彰他的美德。”太祖称赞麻瑶讲得有理,推荐他入朝。

  苏绰归葬武功时,只用一辆白色布质的车子载他。

  太祖与公卿们都步行送到同州城门外。

  太祖亲自在灵车后以酒浇地,说道:“苏尚书平生做事,他的妻子、孩子、兄弟们有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有你懂得我的心,我了解你的心。正准备共同平定天下,不幸竟舍我而去,有什么办法!”说到这里,太祖放声痛哭,酒杯也从手里掉下去。

  到安葬那天,太祖又派使者以牛、羊、猪三牲祭奠,太祖亲自写了悼文。

  苏绰还著有《佛性论》、《七经论》,都在世上流传。

  明帝二年(558),以苏绰配祭太祖庙庭。

  儿子苏威承袭封爵。

  隋朝开皇初年,由于苏绰在前朝著名,下诏道:“从前汉高祖钦佩无忌的义气,魏武帝援引子干的遗风,前代有名望的贤人,皆被其后的帝王所推重。魏国已故度支尚书、美阳伯苏绰,其施政办事,艺文礼乐皆备,遗风可赞可颂。施展才力,辅佐前王,名垂青史。应当赐予封地,以表彰贤能之人。”于是追封苏绰为邳国公,食邑二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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