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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陷襄阳(1)


  度宗咸淳三年十一月,蒙古主征诸路兵,命阿术经略襄阳。先是,景定二年,蒙古主以朝廷拘囚郝经,屡遣使详问,不报。乃谕将士举兵攻宋,且下诏曰:“朕即位之后,深以戢兵为念,故前年遣使于宋,以通和好。宋人不务远图,伺我小隙,反启边衅,东剽西掠,曾无宁日。朕今春还宫,诸大臣皆以举兵南伐为请。朕重以两国生灵之故,犹待信使还归,庶有悛心,以成和议。留而不至者,今又半载矣。往来之礼遽绝,侵扰之暴不已,彼尝以衣冠礼乐之国自居,理当如是乎。曲直之分,灼然可见。今遣王道贞往谕,卿等约会诸将,秋高马肥,水陆并道而进,以为问罪之举。”

  时贾似道方论鄂功,专务欺蔽朝廷,不以闻。似道又忌诸将,欲污蔑置之罪,乃行打算法于诸路,以军兴时支取官物为赃私。于是赵葵、史岩之、杜庶皆坐侵盗掩匿罢,而向士璧、曹世雄下狱死。刘整时为潼川安抚使,亦以边费为蜀帅俞兴所持。整素与兴有隙,自遣使诉于朝,不得达,心益疑惧,遂籍泸州十五郡,户三十万,降于蒙古。整,骁将也。蒙古既得整,由是尽知国事虚实,南伐之谋益决,而似道自若,不以为虞。时吕文德守鄂,有威名。整言于蒙古主曰:“南人惟恃吕文德耳,然可以利诱也。请遣使赂以玉带,求置榷场于襄阳城外以图之。”至鄂,请于文德,文德果许之。遂开榷场于樊城,筑土墙于鹿门山,外通互市,内筑堡壁。由是敌有所守,以遏南北之援,时出兵哨掠襄、樊城外,兵势益炽。文德知为所卖,然已无及矣。至是,整又言于蒙古主曰:“攻宋方略,宜先从事襄阳。襄阳吾故物,由弃弗戍,使宋得窃筑为强藩。如复襄阳,浮汉入江,则宋可平也。”

  蒙古主从之,遂征诸路兵,命阿术与整经略取襄阳。阿术驻马虎头山,顾汉东白河口,曰:“若筑垒于此,以断宋饷道,襄阳可图也。”遽城其地。吕文焕大惧,遣人以蜡书告吕文德。文德怒且骂曰:“汝勿妄言邀功赏。设有之,亦假城耳。襄、樊城池坚深,兵储支十年,令吕六坚守,果整妄作,春水至,吾往取之。比至,恐遁去耳。”识者窃笑之。

  四年九月,蒙古刘整与阿术计曰:“我精兵突骑,所当者破,惟水战不如宋耳。夺彼所长,造战舰,习水军,则事济矣。”乃造船五千艘,日练水军,虽雨不能出,亦画地为船而习之。练卒七万,遂筑白河城,以逼襄阳。

  五年三月乙卯,蒙古军围樊,遂城鹿门。己未,诏浙西六郡屯田设官督租有差。

  辛酉,京湖都统张世杰将兵拒蒙古围樊之军,战于赤滩圃,败绩。

  秋七月,夏贵袭蒙古阿术于新郢,败绩。初,贵以沿江制置副使援襄、樊,乘春水涨,轻兵部粮至襄阳城下,惧蒙古军掩袭,仅能与吕文焕交语而还。及秋,大霖雨,汉水溢,贵分遣舟师,出没东岸林谷间。阿术谓诸将曰:“此虚形,不可与战,宜整舟师以备新城。”明日,贵舟果趋新城,至虎尾洲,为阿术所败,士卒溺汉水死者甚众。范文虎复以舟师援贵,至灌子滩,亦为阿术所败,文虎以轻舟遁。

  十二月癸酉,吕文德卒。文德以许蒙古置榷场为恨,每曰:“误国家者我也。“因疽发背,乞致仕。诏授少师,封卫国公。至是,卒。

  六年春正月,以李庭芝为京湖制置大使,督师援襄、樊。时,夏贵、范文虎相继大败,及闻庭芝至,文虎贻书贾似道曰:“吾将兵数万入襄阳,一战可平,但愿无使听命于京阃,事成则功归恩相矣。“似道即命文虎之兵从中制之。庭芝屡欲进兵,文虎但与妓妾嬖幸击鞠饮宴为乐,以取旨未至为辞。

  十二月己亥,蒙古张弘范言于史天泽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也。然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休卒,道出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自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子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天泽从之,遂城万山,徙弘范军于鹿门。自是襄、樊道绝,而粮援不继。

  七年五月,蒙古诏东道兵围襄阳,各道宜进兵以牵制之。于是秦蜀行省平章政事赛典赤瞻思丁率诸将水陆并进,郑鼎出嘉定,汪良臣出重庆,札刺不花出泸州。所至顺流纵筏,断浮桥,获将卒、战舰甚众。

  六月,范文虎将卫卒及两淮舟师十万,进至鹿门。时汉水溢,阿术夹江东西为阵,别令一军趋会丹滩,犯其前锋,诸将顺流鼓噪。文虎军逆战不利,弃旗鼓、铠仗,乘夜遁去。蒙古俘其军,获战船、甲仗,不可胜计。

  八年五月己巳,李庭芝将兵救襄阳。时襄阳被围五年,援兵不至,吕文焕极力拒守,幸城中稍有积粟,所乏者盐薪布帛耳。张汉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蜡书于髻,藏积草下,浮水而出,谓鹿门既筑,势须自荆、郢救援。至隘口,元卒见积草多,钩致欲为焚爨之用,泅者遂被获,于是郢、邓之路亦绝。至是,诏李庭芝移屯郢州,将帅悉驻新郢及均州河口,以守要津。庭芝闯知襄阳西北一水曰清泥河,源于均、房,即其地造轻舟百艘,以三舟联为一舫,中一舟装载,左右舟则虚其底而掩覆之。出重赏募死士,得襄、郢山西民兵之骁悍善战者三千人,求将,得民兵部辖张顺、张贵,俱智勇,素为诸将所服,俾为都统,号贵曰矮张,顺曰竹园张。出令曰:“此行有死而已,汝辈或非本心,宜亟去,毋败吾事。”人人感奋。汉水方生,乘顺流,发舟百艘,稍进团山下,又进高头港口,结方阵,各船置火枪、火炮、炽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红灯为号,贵先登,顺殿之,乘风破浪,径犯重围。至磨洪滩以上,元兵布舟蔽江,无隙可入,顺等乘锐断铁緪,攒杙数百,转战百二十里,元兵皆披靡以避其锋。黎明,抵襄阳城下。城中久绝援,闻顺等至,踊跃过望,勇气百倍。及收军,独失顺。越数日,有浮尸溯流而上,被甲胄,执弓矢,直抵浮梁,视之则顺也。身中四枪六箭,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结冢敛葬之。

  贵入襄阳,文焕固留共守,贵恃其骁勇,欲还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数日不食,持蜡书,赴范文虎于郢求援。元兵增守益密,水路连锁数十里,列撒星桩,虽鱼虾不得度。二人遇桩即锯断之,竟达郢。还报,许发兵五千,驻龙尾洲以助夹击。刻日既定,乃别文焕东下,点视所部军,洎登舟,帐前一人亡去,乃有过被挞者。贵惊曰:“吾事泄矣。亟行,彼或未及知。”复不能衔枚隐迹,乃举炮鼓噪发舟,乘夜顺流,断緪破围冒进,元兵皆辟易。既出险地,夜半天黑,至小新河,阿术、刘整分舣战舰邀击,以死拒战。沿岸束荻列炬,火光烛天如白昼。至勾林滩,渐近龙尾洲,遥望军船,旗帜纷披。贵兵以为郢兵来会,喜跃而进,举流星火示之。军船见火即前迎,及势近欲合,则来舟皆元军也。盖郢兵前二日以风水惊疑,退屯三十里,而元兵得逃卒之报,先据龙尾洲,以逸待劳。贵与战而困,且出于不意,所部杀伤殆尽,身被数十创,力不能支,遂被执。见阿术于柜门关,阿术欲降之,贵誓不屈,乃见杀。元令降卒四人舁贵尸,至襄阳城下,曰:“识矮张都统乎。此是也。”守陴皆哭,城中丧气。文焕斩四卒,以贵附葬顺冢,立双庙祀之。

  时朝廷患刘整为元用,荆湖制置李庭芝请以整为卢龙军节度使,封燕郡王。朝廷从之,遣永宁僧赍告身、金印、牙符及庭芝书,期致之。僧既入元,事觉,元主敕张易、姚枢杂问。整自军中入见元主曰:“此宋患臣用兵襄阳,欲以此杀臣耳。臣实不知。”元主赏整,使还,诛僧,且令整移书来责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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