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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传(3)


  当时新政天天下达,苏轼在这中间,每每借行新法之际方便百姓,百姓赖之以得到安定。调任密州知州。司农寺推行手实法,不按时实行的官吏以违反法令论处。苏轼对提举官说:“违反法令的罪名,如果出自朝廷,谁敢不遵从?现在出于司农寺,这是擅自制造法律。”提举官惊慌地说:“您暂且慢慢施行。”不久朝廷知道手实法危害百姓,废除了它。

  有盗贼案发生,安抚司派三班使臣率领强悍兵士前来搜捕,兵士凶暴放纵行事,甚至用藏有违禁物品来诬陷百姓,进入百姓家中争斗杀人,又畏罪惊慌溃散,将要作乱。百姓急忙跑去告诉苏轼,苏轼扔掉百姓的投诉书不看,说:“一定不会到这样的地步。”溃散的兵士听说此事后,稍稍安定,苏轼慢慢派人查出肇事的兵士杀了。

  调任徐州知州。黄河在曹村决口,使梁山泊泛滥,南清河水溢出故道,洪水汇聚在徐州城下,暴涨的洪水不时泄出,城墙即将被洪水冲毁,富有的百姓争相出城躲避洪水,苏轼说:“富民出城,全城百姓都会动摇,我和谁来守城?我在这里,洪水决不能冲毁城墙。”驱使富民重新回到城里。苏轼到武卫营,呼喊士兵长官说:“河水即将冲毁城墙,事情危急,虽然你们是禁军,但也请你们为我尽一点力。”士兵长官说:“太守尚且不躲避路上的洪水,我辈小人,应当效命。”带领他的士兵们拿着畚箕铁锹出来,修筑东南长堤,头起戏马台,尾连着城墙。雨日夜不停地下,城墙露出水面仅仅只有三版那么高。苏轼搭建小草屋住在城墙上,路过自己家门也不进去,派官吏分别堵塞缺口以守护城墙,终于保全了徐州城。又请求征调明年夫役增筑徐州旧城,修建木质护岸,以防洪水再来。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

  调任湖州知州,苏轼上表感谢。又因为一些事不方便百姓但又不敢说,他写诗寄托讽喻,希望对国家有所补益。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摘录苏轼谢表上的话,并且诬陷苏轼所写的诗是毁谤朝廷,逮捕苏轼押送京城投入御史台监狱,想置他于死地,罗织罪名很长时间却一直不能决断。惟独神宗怜惜苏轼,用黄州团练副使安置了他。苏轼和乡里父老结伴于山水之间,他在东坡修筑房屋,自号“东坡居士”。

  元丰三年(1080),神宗几度有意再次起用苏轼,但被当政的大臣阻止了。神宗曾对宰相王珪、蔡确说:“国史至关重要,可以命苏轼撰成国史。”王珪面有难色。神宗说:“苏轼不可用,姑且用曾巩。”曾巩进上《太祖总论》,神宗意思不满意,于是亲自写信把苏轼调到汝州,其中这样说:“苏轼贬谪居住期间反思自己的错误,经过一年更加深刻,人材确实难得,不忍心一直弃而不用。”苏轼还没有到达汝州时,上书说自己饥寒贫穷,在常州有田地,希望能到常州居住。早晨上奏,傍晚皇帝就答复同意了。

  路过金陵,见到王安石,苏轼说:“兴大兵起大狱,是汉、唐灭亡的征兆。祖宗以仁厚治理天下,正是想革除它。现在西方打仗,连年不得解除,东南几次兴起大狱,您独不能说句话来制止它吗?”王安石说:“这两件事都是吕惠卿挑起的,我在朝廷外面,怎么敢说话?”苏轼说:“在朝廷就说,在朝廷外就不说,这是侍奉皇帝的常礼。皇帝对待您的不是常礼,您对待皇上,怎么可以用常礼呢?”王安石大声说:“我王安石要说话的。”又说:“话出自我王安石之口,进入你苏子瞻的耳朵。”又说:“一个人要知道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辜的人,虽能得到天下也不去做,这才可以。”苏轼开玩笑说:“现在的君子,争着要减半年磨勘,虽去杀人也会干的。”王安石笑而不答。

  苏轼到常州时,神宗去世,哲宗即位当皇帝,恢复苏轼为朝奉郎、登州知州,召入朝廷任礼部郎中。苏轼过去与司马光、章惇友好。当时司马光任门下侍郎,章惇知枢密院,二人意见不合,章惇经常开玩笑侮辱围困司马光,司马光对此很苦恼。苏轼对章惇说:“司马君实现在声望很高。以前许靖因为只有虚名而没有实际才能,为蜀先主鄙视,法正说:‘许靖虚假的名声,在四海流传,如果对他不加礼遇,必然会被认为轻视贤人而受到损害。’先主采纳了他的意见,就让许靖担任司徒。许靖尚且不可轻慢,何况是君实呢。”章惇认为苏轼说得对,司马光借此得以稍稍安定。

  升任起居舍人。苏轼起自忧患之中,不想立即进入要害部门,他向宰相蔡确要求辞去这一职务。蔡确说:“您在仕途盘旋已经很久了,朝廷中没有人能超过您。”苏轼说:“以前林希与我同在馆阁中,而且他年纪比我大。”蔡确说:“林希果真应当比你先提拔吗?”最终还是不同意。元祐元年(1086),苏轼穿戴七品官服入延和殿侍奉皇帝,哲宗立即赐给苏轼用银装饰的红色六品官服,升为中书舍人。

  起初,祖宗时,差役法实行的时间长了产生弊病,百姓中服役的人却不习惯所服的差役,官府又残暴地役使他们,导致多数人破产,地多人少的地方有人终年得不到休息。王安石在神宗朝任宰相时,把差役法改为免役法,根据户等的高低让他们出钱雇人服役,执行免役法的官吏向百姓索取超过规定的钱财,因此免役法成了百姓的祸患。司马光任宰相,知道免役法的危害,而不知它有利的一面,打算恢复差役法,选派官吏和设置机构,苏轼被选中。苏轼说:“差役法、免役法,各有利弊。免役法的害处,在于聚敛民财,百姓十室九空。聚敛于上而下面却有钱荒之害。差役法的害处,在于百姓常在为官府服役,不能集中力量务农,而贪官污吏得以乘机敲榨勒索。这二者危害的轻重程度,大致相等。”司马光说:“你说怎么办呢?”苏轼说:“法令制度连续相承事情就容易成功,事情渐渐变化百姓就不会惊慌。三代的制度,兵农合一,到秦朝才分为二,等到唐朝中叶,把府兵全部改变为长征健儿,自从那时以来,百姓不知道当兵,当兵的也不知道务农,农民出粮食布帛养活军队,军队出性命保卫农民,天下都感到方便。即使圣人再出现,也不能改变这种情况。现在的免役法,实际上大致和这一样。您想立即废除免役法而实行差役法,正好像废除了长征健儿而恢复府兵,不容易吧?”司马光听了不以为然。苏轼又到政事堂陈述自己的意见,司马光很不高兴。苏轼说:“过去韩魏公在陕西招纳义勇,您任谏官,为此事争辩得十分激烈,韩公不高兴,您也不顾。我过去听您讲这事的详细情况,难道您今天做了宰相,就不允许我讲完自己的意见吗?”司马光笑笑。不久苏轼被任命为翰林学士。

  元祐二年(1087),苏轼兼任侍读。每当给皇帝读书读到治乱兴衰、邪正得失的时候,无不反复开导皇帝,希望对皇帝有所启发醒悟。哲宗虽然恭敬而沉默不语,但总是点头肯定。苏轼曾给哲宗读祖宗《宝训》,因此讲到时事,苏轼说:“现在赏罚不分明,对善恶没有什么鼓励或阻止的措施,又有黄河大势正向北流,然而强行使它向东流;西夏人入侵镇戎军,杀死掠走几万人,军队主帅不向陛下报告。如果每件事都是这样的话,恐怕会渐渐成为衰乱的开端。”

  苏轼曾经锁在皇宫宿值,奉召入对便殿,宣仁太后问他说:“你前年任什么官职?”苏轼回答说:“我任常州团练副使。”宣仁太后问:“现在担任什么官职?”苏轼回答说:“我现在担任翰林学士。”宣仁太后问:“为什么被迅速提升到这个官职?”苏轼回答说:“我遇到了太皇太后、皇帝陛下。”宣仁太后说:“不是。”苏轼说:“难道是大臣们推荐的?”宣仁太后说:“也不是。”苏轼吃惊地说:“我虽然不肖,但也不敢通过其他途径来得到提升。”宣仁太后说:“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每次诵读你的文章,一定感叹地说:‘奇才,奇才!’只是没来得及提拔任用你罢了。”苏轼不觉痛哭失声,宣仁太后与哲宗也哭泣,左右侍从也感动得泪下涕流。过了一会儿让苏轼坐下喝茶,撤下皇帝御前的金莲烛送苏轼回到学士院。

  元祐三年,苏轼权知礼部贡举。适逢大雪纷飞十分寒冷,参加贡举考试的士人坐在庭院中,噤冷得说不出话。苏轼放宽对他们的禁约,使他们得以施展自己的全部才能。巡铺内侍每每折辱应试的举人,并且拿举子文章中意思暧昧的单词,诬陷为罪状,苏轼全部上奏朝廷赶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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