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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传(3)


  元丰五年(1082),司马光忽然得了语言迟钝的病,怀疑将要死去,预先写好遗表放在卧室内,倘若情势急迫,就把它交给关系好的人上呈。颁行新官制,神宗指着御史大夫这一官职说:“非司马光不可。”又打算用他做东宫太子的老师。蔡确说:“国事刚定,希望稍稍迟一些时间。”《资治通鉴》没有完成,神宗对此事非常重视,认为该书胜过荀悦《汉纪》,多次催促司马光完篇,并赐给颍王府旧书二千四百卷。等书写成,司马光加官资政殿学士。司马光一共在洛阳住了十五年,天下认为他是真宰相,老百姓都号称他为司马相公,连妇女小孩也知道他是司马君实。

  神宗逝世,司马光赴朝临丧,卫士望见他,都用手放在额头上说:“这是司马相公。”所到之处,百姓阻遏道路聚首围观,以至于马不得行进,百姓说:“您不要返归洛阳,留下来辅助天子,救救百姓吧。”哲宗年幼,太皇太后临政,派遣使者问司马光什么事应该先行,司马光说:“广开言路。”诏令张榜于朝堂广求直言。但大臣有不高兴的,筹划了六句话说:“诸如心怀奸诈;超越职责范围;或者扇摇鼓动机密的军国大事;或者迎合已经实行的法令;对上想凭侥幸升迁官职;对下想迷惑世俗。像这几种,罚无赦。”太后又命出示给司马光看,司马光说:“这不是求谏,而是拒绝上谏。这样为人臣者只有不说话,否则一说话就列入这六事的范围了。”就详细论述这种情况,改诏实行,于是上书奏事的人数以千计。

  起用司马光为陈州知州,经过朝廷,留任门下侍郎。苏轼从登州被召回朝,沿路上的人相聚高呼说:“委托您感谢司马相公,让他不要离开朝廷,深加自爱以救我们。”当时天下百姓,引颈拭目盼望刷新政治,但持论者还认为:“三年不要改变父皇的所作所为”,只是粗略地革除琐碎细小的事情,稍稍堵塞人言。司马光说:“先帝之法,好的即使是百世也不能改变。像王安石、吕惠卿所制定的制度,成为天下祸害,改变它就像救焚救溺一样急迫。况且太皇太后以母亲的身份改变儿子的法令制度,这不是儿子改变父亲的法令制度。”这样大家的意见才定下来。于是废除保甲团教,不再设置保马;废除市易法,把所储藏的物资都卖掉,不取息钱,免除所欠的钱物;京东铁钱及茶盐之法,都恢复其原有的制度。有人对司马光说:“熙宁、元丰旧臣,多是奸佞小人,他日有人用父子之义离间皇上,那么灾祸就发生了。”司马光正色说:“上天如果保佑宗庙社稷,肯定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天下人放心了,说:“这是先帝的本意。”

  元祐元年(1086),司马光再次得病,诏命他朝会时行再拜礼时,不舞蹈。当时青苗、免役、将官之法还存在,而西戎之议没有决定。司马光叹气说:“这四患不除,我死不瞑目。”他写信给吕公著说:“我把身子托付给医药,把家事托付给儿子,只有国事未有所托,今天把它交给您。”于是论免役法的五大害处,请求径直降下诏书废除它。使诸将之兵都隶属各州县,军政事务委托太守、县令一起处理。废除提举常平司,把所管事务归于转运使、提点刑狱管理。边地之计以与西戎讲和为好。说监司多为新进的年轻人务必会苛刻急于求成,令在郡守中选择举荐近臣,而在通判一级中荐举转运判官。又建议立十科荐士办法。这些都被朝廷接受。

  司马光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免朝觐,准许乘坐轿子,三天到省中一次。司马光不敢承受,说:“不见君主,不能够办公治事。”诏令他的儿子司马康扶他入朝应对而说:“不行拜礼。”于是废除青苗钱,恢复平常粜籴法。两宫虚位听任司马光去做。辽、西夏派使者来,必定询问司马光的身体起居情况,辽、西夏国君敕命其边吏说:“中国用司马为宰相,你们不要轻易制造事端,轻开边隙。”司马光自见言听计从,打算以身殉国,于是亲自处理各种事务,不舍昼夜。宾客见他身体虚弱,列举诸葛亮食少事烦的例子作为劝戒,司马光说:“人的生与死,是命中注定的。”工作更加努力。病情危急,他已失去知觉,谆谆不倦像梦中呓语,但都是有关朝廷、天下的事情。

  这年九月司马光去世,终年六十八岁。太皇太后听到这一消息非常哀痛,与哲宗立即亲临吊唁,明堂礼成都不予庆贺,赠太师、温国公。赠以一品礼服,赠送七千银子、绢帮办丧事。诏令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送灵柩,归葬陕州。谥号为文正,赐碑为《忠清粹德》。京师人民罢市前往吊祭,卖衣祭奠,在里巷间相聚号哭护送灵车。及到下葬时,哭者就像痛哭自己的亲人一样。岭南封州父老乡亲,也相率备办祭祀,都城中以及四方各地都绘其像以祀,吃饭时必须祝祷。

  司马光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安居有法度,任事有礼仪。在洛阳时,每次前往夏县扫墓,一定去看问他的哥哥司马旦,司马旦年近八十,司马光像事奉严父般事奉他,像保护婴儿般保护他。司马光从小到老,讲话从不乱言,他自己说:“我没有过人之处,只是平生所做的,从没有不能对人说的事情。”诚心出于自然,于是天下人敬仰信服他,陕州、洛阳之间都为他的道德所感化,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就说:“司马君实会不知道吗?”

  司马光对物质淡泊无所喜好,而对学问无所不精通,只是不喜好释、老之学,他说:“释、老的微言大义不能超出儒学,它们荒诞不经我不相信。”司马光在洛阳有田三百亩,妻子死时,卖掉田产来办丧事,他一直到死都是粗衣薄食。

  绍圣初年,御史周秩首论司马光诬蔑诽谤先帝,于是全部废除他们实行的法令。章惇、蔡卞奏请掘坟斫棺,哲宗不同意,于是命令削除他的赠官谥号,推倒所树立的石碑。但章惇觉得不解恨,于是追贬司马光为清远军节度副史,又贬为崖州司户参军。徽宗即位,复贬为太子太保。蔡京专权擅政,又降为正义大夫。蔡京撰写《奸党碑》,令各州郡都刻石成碑。长安石工安民承担刻字任务,他推辞说:“我是愚蠢之人,本不知道立碑的用意。只是像司马相公这样的人,海内称赞他为人正直,现在说他奸邪,我是不忍心刻字。”长安府官吏大怒,打算加之以罪,安民哭着说:“徭役我不敢推辞,求求不要刻安民二字于石碑之末,恐怕得罪于后世。”听见此话的人感到惭愧。

  靖康元年(1126),恢复司马光的赠官谥号。建炎中,配飨哲宗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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