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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传(2)


  神宗即皇帝位,提拔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司马光极力辞谢。神宗说:“古代的君子,有的有学问而没有文采,有的有文采而没有学问,只有董仲舒、扬雄二者兼而有之。你有学问有文采,为什么要推辞呢?”司马光回答说:“我不能作四六句。”神宗说:“四六句像两汉时的制书诏令那样就可以了;况且你能够取得进士高第,却说不能作四六句,为什么呢?”终没有获准辞谢。

  御史中丞王陶因议论宰相不押班而罢职,司马光代理御史中丞,司马光说:“王陶由于议论宰相罢职,那么中丞之职不可再为。我愿意等待宰相押班后,然后就任该职。”朝廷准许了他的请求。司马光于是上疏论修心的要旨有三条:叫仁义,叫明智,叫武略;治国的要旨有三条:叫善于用人,叫有功必赏,叫有罪必罚。司马光的这一主张很完备。司马光又说:“我得以事奉三朝,都是以这六句话呈献,平生历学所得,全部都在这里头了。”御药院的内官近臣,宋朝常常用供奉官以下的人充当,升到内殿崇班职位就出任地方官;近年暗中理顺官阶,这不是祖宗的本意。因而弹劾高居简奸妄邪恶,请求加以远远流放。奏章五次呈上,神宗为了替高居简开脱,全部废除寄资官。不久再留任二人,司马光又据理力争。张方平任参知政事,司马光认为他不负众望协调,神宗没有同意司马光的意见。司马光还是担任翰林兼侍读学士。

  司马光常常担心由于历代史籍浩繁,皇帝不能全部阅览,于是写了《通志》八卷呈献英宗。英宗很高兴,命令在秘阁设置机构,续修这部书。到这时,神宗给此书命名为《资治通鉴》,并亲自给此书写了《序》,让司马光每天进读。

  诏令录选颍王府直省官四人为閤门祗候,司马光说:“国初草创之时,国运还艰难,所以皇帝登位初期,必须用左右故旧之人作为亲信称作随龙,这不是一般的制度。閤门祗候对文臣来说是馆阁职务,怎能让执劳役供使用的人担任呢?”

  西戎部将嵬名山打算以横山部众,捉住谅祚来降服,诏令边臣招纳横山部众。司马光上疏极论,认为:“嵬名山部众,未必能够制服谅祚。即使侥幸取胜,灭掉了一个谅祚,又生出一个谅祚,有什么好处;如果不能取胜,嵬名山一定会带领部众归附于我,不知怎么对待他们。我恐朝廷不单失信于谅祚,又将会失信于嵬名山。如果嵬名山余部还很多,返归北地不能,而进入南方又不被接纳,穷途末路无处可归,必定将会突然占据边城来求活命。陛下难道没有听说侯景叛乱的事例吗?”神宗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派遣将领种谔出兵迎接嵬名山,取得绥州,耗费钱财六十万,西边用兵,大概就从这里开始。

  百官给神宗上尊号,司马光正当轮值答谢诏书,说:“先帝亲郊祭祀,不接受尊号。先帝晚年有人进献建议,认为国家与契丹往来通信,契丹有尊号而我独独没有,于是决定在非常之时奉册行事。过去匈奴冒顿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没有听说汉文帝也加以大名尊号。”神宗非常高兴,亲手起草诏书夸奖司马光,让他好好写答谢辞,以示中外。

  执政大臣以河朔地区遭受旱灾,国家财用不足,请求神宗南郊时不要赏赐黄金丝帛。诏命学士讨论,司马光与王皀、王安石同时进见,司马光说:“救灾节用,应当从贵人近臣开始,陛下可以听取这个意见。”王安石说:“常衮辞去官职俸禄,当时认为常自知无能,应当辞去职位但不应当辞去俸禄。况且国家财用不足,并非当世急务,国用之所以不足,是由于没有得到善于理财的人的缘故。”司马光说:“善于理财的人,不过是苛征于民而已。”王安石说:“不是这样,善于理财的人,不加重赋税而使国家财用充足。”司马光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天地之间所生出来的财货百物,不是在老百姓手里,就在官府那里,要是想方设法掠夺民财,它的危害就比加重赋税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概是桑羊欺骗汉武帝的话,太史公把它写入史书足以见其不明而已。”二人争议不休。神宗说:“我的意见与司马光相同,但暂且以不予允准回答他。”适逢王安石起草诏书,援引常衮事例责问两府,两府不敢争辩。

  王安石执政,颁行新法,司马光上书陈述新法的好处和害处。司马光在迩英殿进读,读到曹参代替萧何的事时,神宗说:“汉代永远遵守萧何的成法不变,可以吗?”司马光回答说:“不仅汉代,假使三代之君永远遵守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的制度,即使到今天存在仍然可以。汉武帝对汉高帝的约束之法多有改动,于是盗贼满天下;汉元帝改变孝宣帝的政治,汉朝于是衰落。这样说来,祖宗的制度是不能改变的。”

  吕惠卿说:“先王制度,有一年一变的,‘正月天气开始暖和,在宫廷外门颁布法令’就是这样;有五年一变的,皇帝巡行境内考察制度就是这样;有三十年一变的,‘刑罚世轻世重’就是这样。司马光所说的不正确,他的意思是讽喻朝廷。”神宗询问司马光,司马光说:“在宫廷外门颁布法令,是颁布旧法。诸侯变易礼乐,天子一旦察觉就要诛杀他,这不是自我变化;刑法新建之国使用轻典,混乱之国使用重典,这就是世轻世重,不是改变。况且治理天下就比如治理住宅,坏了就加以修整,不是严重毁坏就不重新建造。公卿侍从百官都在这里,希望陛下问问他们。三司使执掌天下财政,没有才能的可罢黜,不能让执政大臣侵占其事。现在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为什么呢?宰相以道义辅佐皇帝,是用什么例子?如果引用例子,那么就是胥吏了。现在设立看详中书条例司,是为什么呢?”吕惠卿不能回答,就用其他的话诋毁司马光。神宗说:“互相辩论是非,何必到这种地步。”司马光说:“平民百姓出息借钱,尚且能够蚕食下户贫民,何况有县官督责的威仪呢!”吕惠卿说:“青苗之法,愿意借取就贷给他,不愿意的并不强求。”司马光说:“愚昧之民只知道借债的好处,不知道还债的害处,不单县官不强求,就是富有的百姓借贷也不强求。以前太宗平定河东,建立和籴法,当时一斗米十文钱,百姓喜欢同官府贸易。此后物价贵了而和籴没有解除,于是成为河东永久之患。我恐怕他日的青苗法,也还是这样。”神宗说:“坐守仓库买进粮食怎么样?”在座的众臣都起身,司马光说:“不方便。”吕惠卿说:“买米百万石,那么可节省东南之地的漕运费用,可用这些钱供给京师。”司马光说:“东南地区发生钱荒而谷米散乱,如今不和籴粮米而取漕运钱,弃其有余,取其所无,农商都会受到伤害!”侍讲吴申站起来说:“司马光的话,是深切中肯之论。”

  一天,司马光被留下来对策,神宗说:“现在天下喧扰纷乱,正是孙叔敖所说的‘国家有此,众人所恶’那种情况。”司马光说:“对。陛下应当论断新法的是与非。现在制置三司条例司所做的,只有王安石、韩绛、吕惠卿认为是正确的,陛下难道能够单是与这三个人共治天下吗?”神宗想任用司马光,去询问王安石。王安石说:“司马光表面上借托向上直谏的名义,实际上内怀结附百姓之心。他所说的全是危害政治的事情,所相好的都是危害政治的人,而陛下打算把他置于左右重臣的位子上,让他参与国家大事,这是成败盛衰的关键。司马光的才能怎能危害政治,但是一旦身处高位,那么持不同意见的人会倚以为重巴结他。韩信打着汉的旗帜,赵军恐惧丧胆,现在任用司马光,这是给反对者树立旗帜。”

  王安石因为韩琦上疏陈论,在家休息请求退位。神宗就任命司马光为枢密副使,司马光辞谢说:“陛下所以任用我,是由于看到我狂妄刚直,希望对国家有所补益。如果仅仅是用禄位荣耀其身,而不采纳他的言论,这是用天官私待其身,我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仅仅以禄位自我荣耀,而不能挽救百姓的忧患,这是盗窃名器来自私其身。陛下果真能够废除制置三司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颁行青苗、助役等法,即使不任用我,那么我受到的赏赐已是很多了。现在说青苗法害处的人,不过是说使者骚扰动摇州县,成为今天的祸患而已。但我所忧虑的,是在十年以后,不是今天。百姓的贫富,是由于勤劳、懒惰不同而造成的,懒惰的人常常贫困,所以必须向他人借贷。现在官府出钱借贷给百姓而敛取利息,富裕的人不愿意领取,而使者以多散发作为功劳,一切强迫抑配。而且又担心贷钱的人逃避负债,必定令穷人、富人相互担保,贫穷的人不能偿还,就会流散到四方;富人不能离去,必定督促使他人代还数家的负债。春算秋计,转移不定日益严重,穷人既尽,富人也陷于贫困。十年以后,百姓将没有生存的地方了。又全部散发了常平钱谷,专门实行青苗法,他日如果想恢复常平仓,将有什么所取呢?富室既然没有了,常平仓已经废除了,加之用兵打仗,接着而来的是饥馑灾荒,百姓中羸弱的必然听任其死于沟壑,强壮的必然相聚而成为盗贼,这是此事的必然发展趋势。”司马光上章极谏至七八次,神宗派人对他说:“枢密院,是执掌军事的,百官各有职守,不应当言及其他事情。”司马光回答说:“我没有受任此职,那么还是侍从官。对国家大事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王安石出来处理政事,司马光才得以请求,于是请求去职。

  司马光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宣抚使下令分义勇戍守边地,挑选诸军中骁悍勇猛的兵士,招募街市中品行恶劣的少年作为骑兵;抽调民力制作干粮,全部修筑城池高台,使得关辅一带骚扰混乱。司马光极谏说:“公私困乏,不可举事,而且京兆一路都是内郡,修缮城治不是急务。宣抚使的命令,都不敢从命,如果缺乏财物以供军用,我当然要负责任。”由于这样京兆一路独得免乱。改任许州知州,朝廷催促司马光入京觐见,他没有前往;请求判西京御史台回洛阳,从这以后绝口不论国事。但是言诏下达后,司马光读之感动流泪,想要沉默却不忍心,就再次陈述六事。又写信责备宰相吴充,事见《吴充传》。

  蔡天申任察访使,妄自作威作福,河南尹、转运史像对待上司一样侍奉他;他曾朝拜应天院神御殿,官府单独为他设置一个班次等级,表示不敢与他抗衡。司马光回头对御史台胥吏说:“领蔡寺丞回到他自己的班次上。”胥吏马上领蔡天申站在监竹木务官富赞善的后面。蔡天申为难沮丧,当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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