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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仁传(1)


  范纯仁,字尧夫,苏州吴县人。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母亲李氏梦见一小孩从月亮中坠下来,她以裙子接着,接而生下了范纯仁。范纯仁天资警悟,八岁就能讲解所学的书。因其父范仲淹而被任命为太常寺太祝。中皇祐元年进士,调任武进县知县,但以远离双亲而不赴任。又改派为长葛县知县,仍然不前往。范仲淹对他说:“你以前以远离双亲为理由不去赴任,现在长葛县离家不远,还有什么可说的哩?”范纯仁说:“我怎能以禄食为重,而轻易离开父母!长葛县虽离家近,但亦不能完全实现我的孝心。”范仲淹门下多贤士,像胡瑗、孙复、石介、李觏之类,纯仁都与他们有良好关系。他自己也不分白天黑夜,努力学习;有时因学习到深夜,油灯的烟雾把帐顶都熏成了像墨水一样的颜色。

  范仲淹去世后,纯仁才开始出来做官,以著作佐郎身份担任襄城县知县。他的哥哥纯祐有心痛的毛病,纯仁侍奉他就像侍奉父亲一样。医药、饮食、居住、服饰,他都亲自按时安排。贾昌朝守北都(河北大名),邀请纯仁参入幕府,纯仁因其哥哥的病而推辞。宋庠推荐他担任史馆之职,他辞谢说:“车马往来热闹非凡的地方,不适宜于我哥哥养病。”富弼责备他说:“台阁的任职岂是容易得到的?何必如此。”但他仍是不去。襄城县百姓向来不养蚕织丝,纯仁劝使百姓种植桑树,有罪而情节较轻的,就看他植桑多少而减省其所受处罚。百姓从植桑中得到好处而更加种植,所植桑树后被称为“著作林”。纯仁的哥哥死后,葬于洛阳。韩琦、富弼致书洛阳尹,使助其安葬。但安葬已经完毕,洛阳尹为事先没听说而感到惊讶。纯仁说:“我们自己家庭的财力足以办此葬礼,怎能打扰公家才办葬礼呢?”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襄邑县知县。县有牧地,卫士牧马,践踏了百姓庄稼,范纯仁逮捕一人并处以鞭杖。牧地起初不由县管辖,主管此事的官员生气说:“天子的宿卫,怎敢如此对待?”把此事报告到朝廷。朝廷派人纠察,甚为急迫。范纯仁说:“养兵的费用来于田税,若使毁坏百姓田亩而不能执法,田税从哪里来?”皇帝下诏免究此事,并听任牧地由县管辖。宋朝牧地为县管辖,自范纯仁开始。当时天旱很久不下雨,范纯仁登记襄邑县境内商船,告诉他们说:“百姓将来没有饭吃,你们所贩五谷,贮藏在佛寺里,等到粮食缺少时,我为你们籴卖。”商人们都服从命令,贮藏的粮食达十余万斛。到春天,各县都受饥,只有襄邑县境内百姓不知道有饥馑这回事。

  治平年间,范纯仁被提升为江东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并升任侍御史。当时正议濮王典礼,宰相韩琦、参知政事欧阳修等主张追尊濮王为皇考。翰林学士王珪等主张应按先朝追赠伯父之类尊贵亲属的故事办。范纯仁说:“陛下以仁宗皇帝之命而为其子,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不同,应该按王珪等人的主张办。”既而与御史吕诲等人更相议论和奏报,英宗皇帝不采纳。纯仁封还所授告敕,住在家里等候处罚。既而皇太后亲手书诏尊濮王为皇考,夫人为皇后。纯仁又进谏说:“陛下以成年之君统御天下,怎么能使诏命出自房闱,将来或者成为权臣矫托的借口,不是君主自安之计。”不久,有诏罢追尊,并起用范纯仁担任原有职务。纯仁请求调外任官,多次申请之后被任为安州通判,改为蕲州知州。历任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陕西转运副使。

  神宗时,纯仁被召还朝廷。神宗问及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纯仁回答说:“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神宗惊讶地说:“你的才干是我所倚重的,怎么都说成粗?”纯仁回答说:“粗者是说未精,但如此也足够了。愿陛下不要留意边防,若边臣观望陛下之意,将来必有意外之患。”拜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呈奏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聚敛财利,民心不安。《书经》说:‘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但愿陛下考虑不能见到的埋怨。”神宗说:“什么是不能见到的埋怨?”纯仁回答道:“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即是。”神宗赞许地采纳了,并说:“你很善于讨论大事,请为我举古今治乱可以引为借鉴的事。”纯仁于是作《尚书解》进呈,说:“《尚书》所言,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些的,愿陛下深入研究而勉力实行。”加官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

  神宗急切地想达到大治天下的目的,多次接见疏远的小臣,咨询为政阙失。纯仁说:“小人之言,听起来好像可采纳,实行起来必有牵累。因为小人知小忘大,贪近昧远,希望陛下深加体察。”富弼时居相位,却引疾居在家里。纯仁说:“富弼受三朝眷倚,应当自觉担任天下重任,但他怜恤自己比怜恤其他事情更加深切,忧虑自己的病情深过忧虑国家,为君主效力和为自己安身立命,二方面都有过错。富弼与我的父亲范仲淹交谊深厚,如今我在谏省,不能私下拜谒以致忠告,愿陛下把此奏章指给他看,使他自己反省。”范纯仁还论及吕诲不当罢御史中丞、李师中不可守边等事。

  及薛向任发运使,行均输法于六路,纯仁说:“我曾亲听皇帝您的教诲,欲修先王补助之政。如今却效桑弘羊均输之法,又使小人主持此事,聚敛百姓,只能集中怨愤而为祸基。王安石以富国强兵之术,把皇上的心思导向于急功近利,忘记了他过去所学的。推尚法令则称商鞅,倡言财利则背离孟轲,鄙视老成之人认为因循守旧,背弃公论认为是流俗之见,不同于己者为不肖,与己相合者为贤人。刘琦、钱岂页等人,不过一言不合,就遭降职或罢黜。朝廷之臣,一大半趋炎附势,陛下又从而驱使,将来何所不至。道远者按理应当慢慢地招来,事大者不能一下取得成功,人材不能急求,积弊不可顿革。倘欲事功马上成就,一定会有奸诈之徒乘机坏事,应当立刻召还谏官而罢退王安石,以符朝廷内外之望。”神宗没有采纳。于是纯仁请求罢免谏官之职,改判国子监,离开朝廷之意更加坚定。执政使人告诉他说:“不要轻易离京,已经考虑你升任知制诰的官了。”纯仁说:“这话怎么会说到我头上呢?我的言论得不到采纳,即使万钟俸禄也不是我所考虑的。”

  纯仁所上奏疏,言语大多激烈。神宗都留着不宣于外。但纯仁全部录下申呈中书省。王安石大怒,请求皇帝加重贬斥。神宗说:“他没有什么罪过,暂且给他一处好地吧。”命令他为河中府知府,改成都路转运使。纯仁认为新法不便,戒州县不要匆忙实行。王安石恼怒纯仁阻止,于是让说纯仁坏话的人派使者去收集纯仁的私事和过失,但得不到任何证据。使者于是以其他事情把传话的人鞭打了一顿。纯仁的属官高兴地对纯仁说:“这一件事足以堵塞对您的诽谤,请报告给朝廷。”纯仁既不奏使者之过,亦不反驳传言者之非。后来纯仁还是因为没有管治僚佐燕游,被降为和州知州,并徙邢州。还没到任,加直龙图阁、知庆州。

  经过朝廷入对,神宗说:“你的父亲在庆州有威名,现在可以说是世职。你跟随你父亲很久,兵法一定精熟,边事也一定精熟。”纯仁揣慕神宗有功名之心,于是回答道:“我是儒家,没有学过兵法,先父守边时,我还很年轻,也记不得什么,而且现在事势也有不同。陛下使臣下修治城垒,爱养百姓,不敢推辞。若开拓边疆,侵攘土地,希望跟帅臣商议。”神宗说:“你的才干何所不能,只不过不肯为我尽心罢了。”于是赴任庆州知州。

  秦中正患饥荒,纯仁擅自发常平仓粟赈贷。他的僚属请示须呈请朝廷后才能如此,纯仁说:“若待批准则等不及了,我会独自承担责任的。”有人指责他发常平仓所保全的百姓人数不真实,有诏遣使核实。正值秋天大丰收,老百姓高兴地说:“范公实在使我等活了下来,怎么能忍心牵累范公呢?”昼夜争着把粮粟输还。等到使者到来时,已经无所欠负。邠、宁两地间有丛冢,使者说:“所谓保全百姓人数不实之罪,在此得到证明。”打开冢墓收集骸骨上报。朝廷命本路监司根究,结果是前帅楚建中所封。朝廷究治楚建中之罪,纯仁上书说:“建中守法,申请救济的间隙难免有饿死的,已经因罪被罢。今由于究治臣下罪过而累及建中,是一罪受两次处罚。”楚建中还是受了赎铜三十斤的处罚。环州种古逮捕熟羌判为盗,流放南方,经过庆州时呼叫冤枉,纯仁认为既是种古属下小吏,不应是盗贼。种古回避罪过而诉讼,诏令御史到宁州治理此事。纯仁被执,百姓万余人阻于路上,流着眼泪,以至不能成行,有的还自投河(表示抗议)。狱定以后,种古以诬告被贬斥;而纯仁以其他过错,被黜为知信阳军。

  不久改移齐州。齐州民俗凶悍,人们以偷盗抢劫为常事。有人说:“对此从严处治犹不能平定,你若宽大治理,恐怕会不胜其烦。”纯仁说:“宽出于性,若强而猛,则不能持久;猛而不久,去治理凶悍之民,这是采取玩耍的办法。”有西司理院,械系的囚犯经常爆满,囚犯都是些屠贩盗窃而以入狱督促还债的人。纯仁说:“这些人何不使保外而输纳呢?”通判说:“此类人释放了,又闹事,官司往往待他们犯病死在狱中,这是与百姓除害。”纯仁说:“法律上不至于判死罪,却以情杀之,难道合理吗?”把他们都叫到庭下,教训他们自新,并释放了他们。一年之后,盗贼比前年减少了大半。

  请求罢职,被任为提举两京留司御史台,当时耆贤大多在洛阳,纯仁及司马光,都好客而家中贫困,相约为真率会。只吃脱粟一样饭,喝几杯酒,洛中以为美事。后来为河中知府,诸路看到保甲法妨碍农功,论救十分用力。录事参军宋儋年突然死了,纯仁派子弟吊丧,小殓时,发现宋儋年口鼻有血流出。纯仁怀疑他死得不正常,调查后得知宋儋年之妾跟小吏通奸,趁宴会时把毒药放在鳖肉中毒死了宋儋年。纯仁追问食鳖肉在第几次喝酒时,并说:“哪里有已经中毒而能喝到终席的呢?”经过再次拷问,才知宋儋年向来不吃鳖肉,所谓置毒药鳖肉中者,乃是其妾与小吏想为将来翻案打下伏笔,以逃避死罪。实际情况是宋儋年喝醉酒后回来,其妾置毒药于酒中而杀掉了他。于是正治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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