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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14

  《指南》把自己折叠成光滑的黑色圆碟,福特意识到了什么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更确切地说,他在努力意识什么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但事情实在太激动人心,没法一次全都意识清楚。他的脑袋像是在被铁锤敲打,尽管不想娘娘腔兮兮的总是抱怨脚腕,但脚腕确实痛得厉害。他早就发现,泡在浴缸里最适合思考复杂的多维逻辑。他需要时间思考。时间、满满一杯烈酒,还有芳香醇厚、泡沫丰富的按摩油。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必须把《指南》带出这里。他觉得他和《指南》不可能一起逃出去。

  他发疯似的环顾四周。

  思考,思考,思考。肯定有什么简单而明显的办法。他恶心鬼祟的猜测若是没错,他要对付的确实是恶心鬼祟的沃贡人,那么,办法越简单明显就越好。

  他突然看见了他需要的答案。

  他不必试图击败这个体制,利用它就好了。沃贡人让人害怕的是他们毫无理智可言的决心,一件事他们只要下了决心,无论多么没有理智,他们也非得做到底不可。尝试和他们说理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没有理性。但是,只要能鼓起勇气,有时候你也能利用他们对狭隘、凶残的狭隘、凶残的坚持。就这么说吧,不但他们的左手往往不清楚右手在干什么,右手自己也经常半懂不懂。

  他敢不敢就这么把《指南》寄给自己?

  他敢不敢就这么把《指南》托付给体制,让沃贡人一方面琢磨该怎么交给他,另一方面又忙着拆毁整幢大楼——他们多半真会这么做——寻找他的藏身之处?

  敢。

  他狂热地装起《指南》,包好,写上地址。他犹豫了几秒钟,心想我别是在犯傻吧,然后把包裹扔进大楼的内部邮件管道。

  “科林,”他扭头对悬在半空中的球形小机器人说,“我得把你丢给命运了。”

  “我太高兴了,”科林说。

  “那就好好享受吧,”福特说,“因为我要你替我护送那个包裹离开大楼。他们要是发现你,多半会把你烧成灰,到时候我可没法跳出来帮你。对你来说,这个下场实在太糟糕了,非常可惜。明白了?”

  “我快活得咯咯直笑,”科林答道。

  “去吧,”福特说。

  科林听话地扎进邮件管道,前去追赶它的目标。现在福特只须要担心自己了,但这份担心仍旧相当有分量。门外传来沉重的奔跑脚步声,不过他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锁上门,搬个偌大的文件柜挡在口。

  他担心的是所有事情居然都如此顺利。一切都配合得丝丝入扣。他鲁莽放任地东跑西颠,结果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干净利落得有些离奇——除了他的鞋。想到鞋他就怀恨在心。这笔账迟早要算。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房门向内炸开。他见到几个形似鼻涕虫的大块头生物顶着团团烟尘冲进房间。

  一切都很顺利,不对吗?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就仿佛最异乎寻常的运气站在他这边?好吧,咱们走着瞧。

  带着对科学研究的激情,他再次跳出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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