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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白老大当时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哈山:“你们父子团圆时,你有一句话,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说过的,有机会说了。”

  哈山自然知道,自己一生之中没有说过的话,就是没有叫过人爹娘。哈山也知道白老大这样说的用意,他也不禁笑了起来:“爹倒也罢了,要是我娘的情形也和他一样,这一声娘,倒真的不易叫出口。”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的母亲,也和刘根生一样,看来只是三十岁左右的话,情形就尴尬了。

  这意思,史道福自然绝不明白,所以他道:“那有甚么叫不出的,二十四孝之中,老莱子七十还彩衣娱亲哩。”

  哈山和白老大都笑,哈山忽然向白老大和史道福拱手:“拜托拜托,你们两人一个说,一个画,再把我娘的样子画出来看看。”

  白老大笑骂:“你怎么啦,那女人准是你的妈?”

  史道福一挥手:“我看是!”他指着哈山:“他小时候,眼睛大鼻头高,看来不像中国人,那次我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个女人,就觉得婴儿的轮廓十分像她。”

  史道福开始详细描述那女人的样子,白老大才画到了一半,和哈山两人,都已傻住了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史道福,看看画出来的女人,再看看哈山,只是一个劲摇头,觉得不是很像。史道福觉得不像,是因为史道福看到的哈山,已经超过了八十岁,任何人一到了这个年纪,样子自然和以前有了极大的差别。

  白老大和哈山自己,当然知道哈山少年的时候甚么样,青年的时候甚么样,那个画出来的女人和哈山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哈山对着白老大完成的画像,张大了口,喉内发出一种奇异的声响,像是一个“娘”字,鲠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一样。

  这种情景,发生在一个老人的身上,看来也格外令人感动。尤其,史道福见到那女人的时候,那女人的神情焦急,白老大把这种神情也表现了出来,那女人看来十分美丽,所以她那种焦急的神情,也格外动人。

  白老大吁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两人,都为了甚么事,十分焦急——很可能是由于找不到儿子。”

  史道福忙道:“天地良心,我在那封信中,写得再明白也没有,他们为甚么不找到孤儿院去?”

  白老大和哈山自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哈山长叹了一声:“这些年来,我当孤儿,自然痛苦,他们失去了孩子,自然一样痛苦。”

  白老大望着他,想说几句“现在好了,总算苦尽甘来”之类的话,可是事情之中,又有那么多的怪异,他想想也说不出口。

  哈山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白老大急于和我们相见,邀他一起先离开上海再说,可是哈山无论如何不肯,他坚持说:“他从那容器一出来,就急急离去,我相信他一定到上海来了。他在上海,我要留在上海。”

  白老大提醒他:“上海有一千多万人口。”

  哈山笑:“我有办法把他找出来,只要他在上海,我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白老大也注意到了,哈山在谈话之中,称刘根生为“他”,当然是改不过口来之故,等到他们见了面,事情怕会自然得多。

  于是白老大也不再坚持,只是对他道:“你自己身体要多保重!”

  就这样,白老大和哈山分手,白老大来找我们,把他和哈山所发现的告诉我们,而我们也把我们的分析和毛斯发现了另一个容器的事,告诉了白老大。

  白老大呆了半晌,才道:“真是神了,我忽然想到,你们猜,我想到的是甚么?那另一个容器打开,走出来的是——”

  我和白素齐声道:“哈山的母亲。”

  然后,我们三人,以不可思议的神情互望着,想笑,又笑不出来,可是实在又十分想笑。

  这时,我们当然也已看过白老大所画的那个女人的画像,也曾有过一番小小的讨论。

  我的意见是:这女人看来像是中东一带的人,那也正是哈山在生理上的特征。

  然后,新的谜团又产生了,将近一百年之前,一个小刀会的头目,是在甚么样的情形和机缘之下,认识一个中东美女的?

  我和白素,都是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可是也百思不得其解。

  想象力更天马行空的温宝裕的“高见”是:“听过水手辛巴德的故事?天方夜谭!小刀会长期在海上活动,刘根生一定有相当多的航海经验,那女人,哈山的老娘亲,多半是他在航海到阿拉伯时……遇到的……”

  温宝裕发表他的伟论时,哈山也在场,所以他措词相当客气,后来他又偷偷对我说:“那时,阿拉伯是有女奴贩卖的,哈山的母亲,会不会是他父亲买来的女奴?”

  我本来想斥责他的,可是也感叹于他想象力的浩瀚如海,所以只是长叹了一声算数。

  当时,我们和白老大作了种种分析,第二天,所有的通讯社就都从上海发出了电讯:“世界航运业巨子哈山,突然秘密造访中国,在上海出现,受到热烈欢迎。”

  白老大一看到这个消息,就伸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好家伙,准备大干了。这一来,他通过官方找刘根生,自然十分容易。”

  讲了之后,他又想了想:“不过,我倒不方便去和他在一起了,我脾气不好,对官府的酬酢,尤其讨厌——他要是打电话来找我,就回答他我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白老大料事如神,在他讲了这句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哈山的电话就来了,由我接听,我照白老大的话回答了他,他和白老大几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怎么一回事,他有点生气:“他不能怪我结交官府,我实在心急想把……他找出来。”

  我忙道:“自然,谁也不会怪你,恭喜你身世大白。”

  哈山有点啼笑皆非:“恭喜个屁!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我父亲怎么会勾搭上一个中东女子的?”

  我不禁呵呵大笑:“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想不出来,但是令尊一定肯告诉你的。”

  在我和他通话的时候,白素写了一张字条问我:“是不是告诉他发现了另一个容器的事?”我摇了摇头,表示暂时不说为好,因为我和毛斯他们,还要到黄海口去潜水,如果这时告诉了他,他一高兴,漏了口风,可不是怎么好。哈山在电话中又道:“那些小孩子的衣服,请去帮我化验一下。”

  我自然答应,可是也表示我的意见:“已肯定是你婴儿时期的用品,只怕也化验不出甚么名堂来。”

  哈山叹了一声:“我也知道,唉,多少年都这样过去了,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正心乱如麻。”

  我同情他:“你的情况最特别,因为令尊实际年龄虽然超过了一百岁,可是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对这种情形,我们有一个假设——”

  哈山大是兴奋:“甚么假设?怎么会有那么怪异的情形?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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