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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白奇伟一直在叙述着,从他一开始讲述起,我和白素都没有发出任何问题去打扰他。但是当他讲到他开始涉水过河,去查看那种惨叫声的来源之际,我扬了扬手,道:“等一等再说。”

  白奇伟停了下来,我做着一些没有意义的手势,那是由于我思绪十分紊乱之故。

  白奇伟在叙述着的事,本来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那是他的经历,不是我的经历。

  可是,当他讲到,他听到了那种惨叫声之后的感受和反应,我却有十分熟悉的感觉。非但十分熟悉,而且简直感同身受,彷佛我也曾听到过这样的经历。

  然而,我又实实在在未曾有过和白奇伟同样的经历,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未曾经历过的情景,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呢?

  这实在太怪了,我必须静下来想一想,所以才打断了白奇伟的叙述。

  但是静寂足足维持了三、五分钟,我仍是一片紊乱,不得要领。白素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只觉得,奇伟提及那种充满绝望悲痛的惨叫声时,我——好像也曾听到过,可是又不能肯定。”

  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互望着,显然他们不明白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别说他们,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切,包括我的思绪,似乎都在一种十分恍惚模糊的境地下进行的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怪异。

  我又想了一会,仍然抓不住中心,只好叹了一声:“请再说下去。”

  白奇伟对我的话却有了兴趣:“你好像也曾听到过这样的惨叫声?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曾听到过,那一定是你毕生难忘的印象,而不可能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我道:“是啊,这正是奇怪之处,或许是你的形容太生动了,引起了我某种联想,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种情形——”

  当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是迟迟疑疑,绝对没有什么肯定的见解的。

  可是当我说到了“联想”之时,陡然之间,像是有一股极强的光线划破了黑暗一样,在我心底一直是朦朦胧胧的那种感觉,也在那一霎间,变得清晰无比:我知道为什么我在听了白奇伟的叙述之后,会有似曾相闻,甚至感同身受的感觉了。

  那蜡像院。

  当我一想通了这一点,我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把白素和白奇伟两人,吓了一大跳。

  我显得十分激动:“那蜡像院,那四间陈列室中陈列的人像——”

  白奇伟仍然疑惑:“那和我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我定了定神:“当时,我在参观那些人像之际,受到极大的震撼,我觉得那些人像在面临这样巨大的悲痛之时,是应该会发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来的。”

  白素最早明白了我的意思:“当然,陈列室中是寂静无声的。”

  我用力点头:“虽然当时陈列室中没有声音,但是看到了陈列出来的景象,内心深处,像是隐隐感到受苦难的人所发出的惨叫声。所以,奇伟一说,我就有熟悉的感觉。奇伟听到的惨叫,正是——”

  我一口气讲到这里,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本来,我想说,白奇伟听到的惨叫声,正是那蜡像院中陈列的人像所发出来的。

  但是这种话之荒诞和不可能,简直已到了极点。

  第一,蜡像是不会发出声音来的。

  第二,就算蜡像会发出惨叫声来,何以声音会在远在几万公里之外的巴西被听到?

  白素和白奇伟明显知道我止住了没有说出口来的话是什么,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摇着头,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吸了一口气:“当然,那不可能,但是两者之间,却不能否认有一定的联系。”

  白素纠正了一下我的说法:“你只能说,蜡像院是通过人的视觉,使人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受到无穷无尽,极度悲苦的感染。而大哥的经历,是通过了人的听觉,达到同样的震撼。”

  我“嗯”地一声:“正是这样。这种行动,总是由什么人在主持的,他们之间,我想极有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联系。”

  当我在这样讲的时候,由于心情的紧张和兴奋,声音急促而嘶哑。我感到那怪异的蜡像院,既然推测到可能和几万里之外的怪声有关连,那么,整件事牵涉的范围之广,规模之大,纵横距离之长远,可能远远超乎我们所能设想的之上。

  也就是说,那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桩大得不可思议的大事,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大事,但只要肯定了这一点,也足以令人悠然神往的了。

  白素最了解我的心思,看到了我那种兴奋刺激的神情,瞪了我一眼:“你提及一定有人在主持这种事,假设蜡像院的一切,全是由那个叫米端的人在主持的,那么——”

  她讲到这里,转问白奇伟:“大哥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主持者呢?”

  白奇伟双手托着头,不言不语。

  刚才,我在提出了我的想法时,他也和我一样感到兴奋和刺激,可是这时,他的神态却又使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白奇伟仍然维持着沉思的姿势,开口说话:“水很冷,河底的鹅卵石也很滑,要涉水过河,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

  水很冷,河底的鹅卵石也很滑,要涉水过河,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但是白奇伟还是一步一步,向对岸走去,来到河中心部份时,河水已到他的腰际。

  这时,他什么也不想,根本不去考虑如果河水一下子又变得湍急起来时,他会有什么结果,他想到的只是一点:要把那些惨叫声的来源,探究出来。

  那种惨叫声,曾经如此折磨过他,他非要找出它的来源不可。

  他大约花了半小时,才拖着湿淋淋的身子——在水最深的时候,他几乎滑跌了两次,全身也就因此透湿了——走上了对面的河岸。

  白奇伟是在那个大缺口的边缘上岸的,一上岸,向下看去,就看到那里的确是一片直上直下的断崖,而在那个大缺口之下的断崖上,有着一个相当大的山洞。

  断崖不过十公尺上下的高度,那呈不规则圆形的洞口,直径至少有八公尺。

  惨叫声当然是从这个山洞之中传出来的,有了这一个发现,白奇伟自然十分兴奋。当他昨天面对着这面断崖时,他是看不到这个山洞的,因为自缺口处奔泻而下的瀑布,把这个山洞整个遮住了。

  白奇伟立即想到的是,这样的地理环境,倒很有点像“西游记”中的水濂洞——一道大瀑布,遮住了瀑布后面断崖的山洞。

  他约略审视了一下地形,开始向下走去。当瀑布存在的时候,断崖下也是一条汹涌的河流,但这时瀑布已然消失,下面也成了一个浅滩,他轻而易举,就来到了那个大洞的洞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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