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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尼柯尔朝阿切笑了笑。那个八爪蜘蛛射出一道紫色光带,接着是一道更窄的浅绿色和一道明亮的黄色。八爪蜘蛛这句话的意思是“谢谢你”。

  第二天早上,尼柯尔希望在帮助八爪蜘蛛进行科学实验之前,再问几个问题。早饭后,阿切这个忠实的陪伴和其他两个蜘蛛,来到人住的这间小小套房。其中一个新来的,艾莉介绍为“蓝医生——最著名的医科学者”,说明他们会怎么做。

  对理查德的检查很简单明了。蜘蛛们主要想从理查德身上得到足够的资料,来跟多年前他在另一派蜘蛛那儿留下的档案相对照。

  至于尼柯尔,因为蜘蛛的资料库里没有她的生理信息。而且从对艾莉的详细检查知道,人类的基因特征主要由母亲遗传给子女,所以对她的检查过程会更仔细。蓝医生建议对尼柯尔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实验,其中最重要的是收集资料,须将十几个2厘米长、大头针那么大的小小螺旋状动物,植入尼柯尔的体内。

  八爪蜘蛛医生拿出一个类似于塑料的口袋,尼柯尔头一回看到这种浑身粘液,不断蠕动的东西,而且要植入自己体内,吓得连连后退。

  “我以为你需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基因密码而已,”尼柯尔说,“这种东西每个细胞里都有……用不着……”

  尼柯尔的抗议还没说完,蓝医生头上的光带盘旋,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提取你基因组的技术还不够先进,”蓝医生通过艾莉说,“如果从几个不同器官和生理分系统提取的细胞多,我们的方法会更精确。”

  蓝医生然后又很客气地感谢尼柯尔的合作,他头上的钴蓝色和鲜艳的黄色光带也收回了。尼柯尔已经学会了解释这些意思。那表示“谢谢你”的蓝色光带已经从蓝医生的头上消失,留下一种美丽的视觉印象,暂时分散了尼柯尔这个语言学家的注意力。那么说,要让这些光带总能保持正常一定是学来的,她想。而我们的医生有一种语言障碍。

  几分钟之后,蓝医生解释说,那些盘旋的蠕虫要从她的毛孔进入体内,在体内停留半个钟头,尼柯尔的注意力才被迫回到即将进行的程序上来。呸,尼柯尔马上就有这种想法,它们真像蚂蟥。

  一条虫放在她的前臂上。尼柯尔把胳臂举起来,放在面前,看着那条小虫钻进她的皮肤里去。虫朝里钻的时候,尼柯尔没有什么感觉,但等虫一不见了,她突然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让尼柯尔平躺下,蓝医生又给她看两条小小的八条腿动物,每条有果蝇那么大。

  “等虫到了内脏。你会马上感到不舒服,”蓝医生通过艾莉对尼柯尔说。“如果需要止痛,这两个小东西就可以用来当麻药。”

  一分钟之后,尼柯尔感到胸膛一阵剧痛,她的第一个感觉是什么东西刺进了心房。蓝医生看见尼柯尔的脸都痛歪了,就把那两条止痛虫放在她的脖子上。尼柯尔马上就陷入了半睡眠状态。她还听得到艾莉的声音在解释发生的事情,但身体里面发生的事却感觉不到了。

  尼柯尔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蓝医生头部的前面,他正在指挥整个程序。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认为自己开始能够辨别八爪蜘蛛脸上细细的皱纹所体现的表情。她记得小时候,肯定见过她小狗的微笑。要看的东西太多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比我们使用的多得多。

  她出人意外地安详,尼柯尔闭了一会儿眼。等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正在父亲身边哭泣。在塞鲁福王后体面的葬礼上,熊熊大火正在吞食母亲的棺材。那位老人,她的外祖父奥曼,戴了一副可怕的面具,足以吓退所有可能伴随尼柯尔母亲下辈子生活的恶魔。奥曼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正如历史所预示的,”他说,“洛娜塔,我们的血肉,已经飞散到星星上去了。”

  这位巫医花花绿绿的面具消失了,变成了另外一套色彩,这正是蓝医生头上的光带。她又听到了艾莉的声音。我的女儿是个混合品种,她心里想,一点没有动感情。我生了一个比人类还多了一点什么的孩子。一种新的进化开始了。

  她的头脑又迷糊起来,她成了一只大鸟,一架大飞机,在象牙海岸热带草原黑夜的高空中飞翔。尼柯尔已经离开地球,背对着太阳,像火箭一样呼啸着冲向黑暗,冲出太阳系。在想象中,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奥曼的脸。“格娜塔,”他在象牙海岸的夜空里呼唤,“别忘了,你是挑选出来的。”

  难道他真的在许许多多年以前,在地球上,在非洲,就可能知道吗?尼柯尔想,她还处于半睡半醒的迷茫状态之中。如果真的知道,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或者真的另有一个三维空间能够预料到这些,而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呢?

  理查德和尼柯尔在昏暗中并肩而坐,他们暂时单独在一起。艾莉和埃波妮娜跟阿切出去了,去准备明天早上出发所需要的东西。

  “今天一整天你的话都很少,”理查德说。

  “是啊,”尼柯尔回答说。“自从今天早上最后一个程序之后,我觉得怪怪的,好像服了麻醉药……而回忆却特别活跃。我一直在思念父母,还有奥曼,还有多年前的情景。”

  “你对实验结果感到意外吗?”理查德过了一会儿问道。

  “并不怎么样。我想咱们出了那么多事……而且你知道,理查德,我还记得怀上艾莉那会儿……你跟平时确实不一样。”

  “下午你睡觉的时候,我跟艾莉和阿切谈了很多。八爪蜘蛛对艾莉所作的更改是永久性的,就像变异一样。尼基也许有同样的特征——这要取决于基因混合的实际情况。当然她的情况会在下一代减弱……”

  理查德没有再想下去。他打了一个呵欠,伸手去拉尼柯尔的手。他们又静悄悄地坐了一会儿,尼柯尔才打破了沉默。

  “理查德,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关于塞鲁福史学家的事吗?关于部落里的那个女人,王后的女儿,有人预言她会把塞鲁福的血肉带到‘星星上去’吗?”

  “记不太清了。”理查德回答说。“咱们好久没说过这件事了。”

  “奥曼非常肯定,说我就是历史中记载的那个女人……‘孤独的女人’他这么叫她……你相信我们有办法预知将来吗?”

  理查德哈哈大笑。“大自然的一切都要遵循某些规律,这些规律表现为显示差别的时间因素。要是我们知道某一个时代确切的先决条件和代表自然规律的确切因素,从理论上来说,可以预测一切后果。可是,我们办不到,因为我们的知识不完全,规律的混乱也限制了推测技术的实施……”

  “试想一下,”尼柯尔一手撑起身子说,“有个别的人,或者团体,不懂数学,但能够看到,或者感觉到你提到过的规律和先决条件。他们是否能够凭直觉解决部分决定性的因素,而且用我们无法塑造或者取得的洞察力来预测未来呢?”

  “那有可能,”理查德说。“但请记住,不寻常的主张需要……”

  “……不寻常的事实。我知道,”尼柯尔说完,停了一会儿。“那么,我不知什么是命运。是不是我们人类根据事实决定的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吗?如果命运作为一种概念存在,又怎么能够用物理规律来进行解释呢?”

  “我搞不懂了,亲爱的,”理查德说。

  “对我来说也混淆不清,”尼柯尔说。“我该是谁,就因为我小时候奥曼坚持那种看法,我就注定要在宇宙中航行吗?或者我就是那个人,因为我个人所有的选择和有意发展的技能所造就的那个人吗?”

  理查德又大笑了。“现在咱们在一个基本的哲学难题上已经非常接近了,就是有关上帝的无所不在和人的自由意志的争论。”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尼柯尔若有所思地说。“只不过摆不掉这个念头:在我那不可思议的生活中,没有发生过的事,对奥曼来说,都会是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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