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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现在有一个暗中策划的暴力威胁行动,是针对那些在自由活动时间常常与安德·维京待在一块儿的孩子。幸好知道了。豆子现在要决定的是怎样处理这个信息。向安德发出警报?提醒教官注意?什么都不说,静观其变?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游戏室的人走光了。他们都回到了宿舍。这是一段留给学员们专心致志、独立学习的时间。换句话说,是一段安静的时间。不过,对新兵小队的大多数孩子来说,现在没什么可学的东西——还没开始上课呢。因此在今晚,学习就意味着在他们的小电脑上玩那个幻想游戏。每人的小电脑一打开就闪现出一个提示,告诉他们可以给家里写信。一些孩子照着提示做了。而且,无疑,他们全都想当然地认为豆子也应该这么做。

  但他没做这事。他用波可的名字登录他的小电脑,和他猜测的一样,只要姓名和密码对上号,哪台电脑都能用。他用不着从橱柜里取出他的第二台小电脑。利用波可的身份,他写了两段流水账一样的日记。有点让人意外——小电脑中居然设有一个“日记”选项。

  应该把自己塑造成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可怜巴巴的诉苦的人?那应该写类似这样的话:“在游戏室里,人人都把我推开,就因为我个子太小,这真不公平!”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人?那就得这么写:“我好想好想卡萝塔修女,我好想好想回到鹿特丹我自己的房间里。”一个充满理想的人呢?应该是:“我要在每项考试中都得到最高分,他们会看到的。”

  最后,他决定写一点微妙含蓄的东西上去:

  如果阿喀琉斯处在我的位置,他会怎么做呢?当然他并不矮小,但他是个瘸子,所以和我的情况差不多。阿喀琉斯总是懂得等待,他不会忙着表现自己的才能。我也应该这样做。等着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刚来这里,我没有朋友。过段时间,他们会熟悉我,我们会在班上分出些小团队。最先接近我的一定是那些比较弱一点的人,但这没什么。你要以忠诚为基础才能建立起一个团队,阿喀琉斯就是这么做的,树立手下人忠诚的观念,训练他们服从。不管在哪里,只做你能做到的事情。

  让他们为我的“日记”伤脑筋去吧。让他们认为我一心只想把我的大街生活模式搬到战斗学校里来吧。他们会相信的。在他们晕头转向的这段时间,我可以了解到更多战斗学校的实际运作情况,然后根据形势想出相应的策略。

  熄灯前的最后一秒,迪马克进到宿舍。“你们怎么熄了灯还在用小电脑?”他说,“你们在睡觉时间使用小电脑是瞒不过我们的,我们知道你们在用它干什么。明白这一点比较重要,不然你们会上小猪榜的。”

  大多数孩子把他们的小电脑收了起来,也有两个挑衅地把它们摆在外面。豆子对此毫不关心,还有些事需要他在心里琢磨琢磨。小电脑嘛,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玩。

  他躺在几乎一片黑暗的宿舍中——房间里现在只有点十分微弱的光线,为了让他们上厕所时不至于磕磕绊绊——倾听周围的动静,揣想这些声音的意义。有一些低语,有一点嘘声。光听呼吸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一个接着一个,豆子的耳朵甚至能捕捉到空间站在阳光中旋转推进的声音,以及夜里工作的大人们发出的响动。

  建造这么个地方不知要花多少钱。巨大的体积,容纳了数以千计的孩子、教官、职员和服务人员。维护这里的成本肯定和维护舰队的太空船一样高。它的目的只有一个:训练小孩。大人也许会让孩子们迷上一个游戏,但那不会是他们的主要任务。训练孩子们的目的是为了投入战争,而不是要实践什么古怪得令人发疯的教育理论,卡萝塔修女谈到过许多人对这事的想法,她可能说得不错。IF如果得不到预计的良好结果,就不会如此看重这地方,早就会削减经费了。这样看来,教官们当真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些在黑暗中打鼾、呼吸和低语的孩子身上。

  他们希望我终成正果,而不是只知道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从我们这些人中培养出一批指挥官。战斗学校成立至今也有些年头了,他们也许有所收获——那些已经毕业的,在工作中有优良表现的孩子。不管这里的运作方式是怎样的,我都要牢记这一点。

  有一些别样的声音响起,不是均匀的呼吸,是一颤一颤地吸气,偶尔夹杂一声长吁。有人是在……呜咽。

  是抽泣的声音,有些孩子在睡梦中哭了。

  豆子恍然大悟:他们想家了。以前他们从没离开过爸爸妈妈,现在他们自然免不了会想念家人。

  豆子没有家。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思念谁的感觉。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的软弱会使我排名在前。在我通向指挥官的道路上,又少了几个竞争对手。

  换了安德·维京,会怎么考虑这种事呢?豆子把迄今为止自己了解的安德的事都细细回想了一遍。这孩子真可谓足智多谋啊。他既不同邦佐正面交锋,也不忍气吞声地接受他的愚蠢决定。这一点特别吸引豆子,因为豆子所知道的唯一规则是:如果你不想被割断喉咙,就最好缩着脖子做人。如果团队里的老大是个糊涂蛋,你可千万不能挑明,也不要表现出自己比老大聪明,你只管保住自个儿的脑袋好了。这就是街头孩子的生存之道。

  豆子也曾展露过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过当时冒了很大风险,为了使自己能够加入到波可的团伙中,但那是为了得到活下去的食物,而且也没有死亡的危险。安德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呢?他并没有遇到什么活不下去的难题,他最多就是在战斗游戏中少出一些风头。

  也许安德了解一些豆子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有什么别的原因,使战斗游戏比表面看上去更重要。

  或者安德真是个输不起的孩子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他就会我行我素,自作主张,只有在把他安排在他想待的位置上时,他才肯为战队效力。再不然,他就是想让大家都围着他一个人转。邦佐就是这样认为的,只可惜邦佐是个白痴。

  豆子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地方还有不少他不了解的事情。安德并没有让人人都为自己效劳。他不是一个人训练。相反,他的自由活动时间训练对所有孩子开放。甚至包括新兵,而不只是那些能为他做事的孩子。莫非他做这些事只是为了助人为乐?

  波可投入阿喀琉斯的怀抱,难道仅仅是为了救豆子一命吗?

  不,豆子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他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去送死。

  但有这种可能。其实他内心深处相信波可是为他而死的。尽管他一向看不起她,她色厉内荏。不过……也正因为她有一副好心肠才救了他的命。他很想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漫不经心地评论一句“真是太糟了”。在街上,大家对别人的事普遍都是这个态度,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波可。当他对她说话时,她总是认真倾听,她冒着生命危险做那些困难重重的事,为的是让团伙里的每个成员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她不仅给他提供了一个容身之处,而且到最后,她还为了使他远离危险付出了生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呢?安德能理解这个吗?如果能,他又是怎么弄明白的?为什么豆子认识不到呢?他使劲琢磨,但是,还是不能理解波可的动机。还有,他也不能理解卡萝塔修女,不理解她对他的拥抱和为他流下的泪水。难道她们都不懂得,不管她们怎么爱他,他都不会爱她们吗?而且无论如何,为他做些好事并不能改善她们自己的生活呀。

  如果安德·维京也是她们那种人,也有那样的弱点,那我可就一点儿都不像他了。我是不会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波可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豆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哭。今天我这是怎么啦?无缘无故,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冒。他揉揉眼睛,翻了个身,使身体放松下来。不大一会儿,他在宿舍微弱的光线中睡着了,同以往一样睡得很浅,很警醒。

  他做梦了,像所有人一样——回忆和想象在潜意识里被任意黏结在一起,拼凑出一个故事。

  一堆蚂蚁,从小巷地面的裂缝里,翻翻滚滚地冒出来。有小黑蚁,有大红蚁,全都在相互撕咬,要消灭对手。它们忙作一团时,一只人类的鞋向所有蚂蚁当头踏下,没有一只蚂蚁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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