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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听过’?那是我写的!”

  “还真没想到它有这么老。迈克把它利用得很好。他想说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遇上另一个灵悟对象——男人、女人,或者流浪猫……你都是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头’。宇宙就是我们搞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只不过我们弄完之后就相互约定,把这笑话给忘了。”

  朱巴尔一脸酸溜溜的表情,“唯我论和泛神论,凑在一起可以解释任何东西。消除所有不方便的事实,调和一切理论;无论是事实还是幻想,随你往里头加。但这不过是棉花糖,全是滋味儿,一点实质也没有,就好像故事写到最后,给人家来一句‘——然后小男孩就滚下床醒了过来’。什么也解决不了。”

  “别冲我嚷嚷,把你的宏论留给迈克吧。相信我,他把它说得很可信。有一次他停下来说,‘你们老听我说肯定已经烦了——’结果他们大吼,‘没有!’他真是把他们给攥得牢牢的。后来他抗议说自己讲累了,而且也到了该行奇迹的时间了。于是他耍了好些不可思议的戏法——你知道他曾经在一个马戏团里当过魔术师吗?”

  “我知道他在那儿待过。他从没提过那次不体面经历的具体性质。”

  “他可真是个中高手;那些把戏连我也给蒙了。可如果他只耍些逗孩子的把戏,那也就算不上什么了;真正迷住他们的是他的话。最后他停下来说,‘大家都对火星来客抱着期望……所以我每次集会都要施展一些奇迹。我是火星来客,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要你们希望,奇迹可以为你们发生。不过,要得到比这些狭隘的奇迹更多的东西,你们必须进入我们的圈子。想要学习的人待会儿可以来见我。现在就把名片发给你们。’

  “帕特跟我解释说,‘这群人只是些呆子,亲爱的——有的是来看个新鲜,有的是被那些进入几个内圈的人拉来的。’朱巴尔,迈克弄了九个圈子,就像一个个沉积层似的——而且在做好准备之前,任何人都不知道还存在更核心的圈子。‘这是迈克尔策划的,’帕特说,‘他干这个就像呼吸一样容易。他感知他们,决定哪些人有潜力,所以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杜克就藏在后面,迈克尔告诉他谁合格、坐在哪儿之类的。他马上就要给杜克信号了……并且把他不要的人排除出去。然后就由道恩接手,这时候杜克已经把座位图给她了。’”

  “具体怎么弄?”哈肖问。

  “我没看见,朱巴尔。只要迈克知道他要的是哪些人,给杜克发出暗号,他们就能想出整整一打法子去挑挑拣拣。帕特说迈克有千里眼——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那之后他们就开始募捐。迈克连募捐都弄得没个教堂样——你知道,什么轻柔的音乐啊,庄重的神职人员之类的。他说要是不募捐,没人会相信这儿是个教会。所以,老天爷啊,他们干脆就拿出好些装满了钱的篮子传给大家,迈克还告诉他们说,这是上一批人捐的,请大家自便——假如他们贫穷、饥饿,需要这笔钱,尽管拿就是了。不过如果他们想要给予,那就给。随他们怎么做。要么放些进去,要么拿些出来。我猜他又找着一个法子来消灭那些多余的钞票了。”

  朱巴尔若有所思地说:“这一招嘛,只要玩得漂亮,应该会招来更多的收入……虽然少数人会拿走一点点。很可能只是很少的一点点。”

  “我不知道,朱巴尔。迈克把礼拜交给道恩的时候帕特就把我拉走了。她领我去了个非公开的礼堂,这儿的礼拜是向第七级的人开放的。都是些进来好几个月,而且已经有了进展的人——假如那算是进展的话。

  “朱巴尔,从刚才那个一下子冲到这一个,真让我没法适应。外围的集会半是演讲半是娱乐——而里头这个简直就是巫毒仪式。迈克穿上了袍子,看上去又高大又有激情,活像个苦行僧。那地方光线很暗,音乐让人起鸡皮疙瘩,同时又让人想跳舞。帕特和我找了个沙发坐下,那玩意儿跟床真没什么差别。仪式到底怎么样我说不上来。迈克用火星语吟唱,他们也用火星语回答——只有‘你是上帝!你是上帝!’是用英语唱的,他们回应时用的那个火星词我一说起来喉咙就疼。”

  朱巴尔发出一个嘶哑的音,“是这个吗?”

  “呃?我看没错。朱巴尔……难道说你也上钩了?你一直在耍我?”

  “不,是酒鬼教我的。他说那是所有异端邪说里头最邪的一种——当然是按他的标准。迈克翻译成‘你是上帝’的火星词就是它。马哈迈德说他的翻译跟原文差了老远。那本来是宇宙宣布它的自觉……或者说它的‘忏悔’,只不过完全不带悔罪的意味……又或者是一打别的什么意思。酒鬼说,就算在火星语里,他也没把那个词弄明白——只知道它是个不好的词,照他看简直坏得没个底……与其说是上帝的祝福,不如说是撒旦的挑衅。继续说。就这些吗?就是一群狂人嚷嚷火星语?”

  “唔……朱巴尔,他们没嚷嚷,而且也不狂热。有时简直连耳语都算不上。过后声音可能会稍微抬高一点点。很有节奏,有种模式,就像大合唱……可又不像是排练过;更像是一个人,自己有什么感觉就哼点什么。朱巴尔,你见过弗斯特教徒怎么把自己的情绪弄起来的。”

  “恐怕见得太多了。”

  “嗯,迈克他们不是那种癫狂;他们很安静、很轻松,就像是慢慢睡过去。没错,情绪很强烈,而且越来越强烈,可是——朱巴尔,试过巫师的降神会吗?”

  “试过。只要有可能,我什么都愿意尝试尝试,本。”

  “那你就知道,就算没人动弹,没人说一个字,张力也可以不断增强。迈克的那个不是兴奋型的布道,和那些恬静的教会仪式也不一样。但它绝对不平淡,里头充满了最可怕的冲击。”

  “‘阿波罗式’。”

  “什么?”

  “与‘狄厄尼索斯式’相对。一般人把‘阿波罗式’简单地理解成‘温和’、‘平静’、‘安宁’。其实‘阿波罗’和‘狄厄尼索斯’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跪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祈祷的修女,完全没有动弹,但她那种狂喜的境界却可能比酒神潘的女祭司庆祝春分时更疯狂。狂喜存在于脑子里,跟你比划的动作没关系。”朱巴尔皱起眉头,“另一种错误是把‘阿波罗式’等同于‘好’——这仅仅是因为咱们最可敬的一些教派在仪式和戒律上都是阿波罗式的。偏见而已。继续。”

  “嗯……那儿可不像修女的祈祷那么安静。他们四处走动,交换座位,还有些人搂着亲亲嘴——再进一步的就没有了,我相信。不过当时光线很暗。有个姑娘想加入我们,帕特给了她个暗号什么的……于是她吻了吻我们就走开了。”本咧开嘴,“而且吻得很不错。我是唯一一个没穿袍子的人,总觉得自己太打眼了。但她好像根本没注意似的。

  “整件事儿都挺随意……可同时又像芭蕾舞剧那么井井有条。迈克一直很忙,有时候在大家前头,有时候在人堆里晃悠——有一次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还吻了帕特,动作很快,但并不匆忙。他没说话。先前他好像是个领唱,当时他站的地方有个东西,模样像个大立体电视;他拿它来施‘奇迹’,只不过他从没用过‘奇迹’这个字眼——至少说英语的时候没用。朱巴尔,每个教会都许诺奇迹。可他们从来都只拿昨天和明天的奇迹来说事儿。”

  “也有例外,”朱巴尔插话说,“许多宗教都做到过。只举两个例子:基督教科学派和天主教。”

  “天主教?你是指卢尔德的圣母显灵吗?”

  “我心里想的是圣餐的变质说【①】。”

  【①天主教主张,领圣餐时的饼和酒,经神职人员祝礼之后,就变质为耶稣真正的肉与血。前文中朱巴尔对杜克提到的“象征性食人礼”即指圣餐礼。】

  “呣——这么微妙的奇迹我可没法判断真假。至于基督教科学派嘛——要是我摔断了腿,宁愿找个医生。”

  “最好走路的时候就把眼睛放亮点儿,”朱巴尔一脸阴郁,“反正别来烦我。”

  “才不会呢。我可不愿让威廉·哈维的同学给我治病。”

  “哈维能应付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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