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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从这以后。我们就没有再去村子里,也没接触任何人。步行回家路上,我们经过本地独居修道士“牧羊人约翰”的小屋。有人说约翰过去是养羊的,我也觉得他像,味道像。他替我照料屋子的一些小事:我们彼此敬重,也就是说,敬而远之,只有在非常必要时才极简短地见上一面。可这会儿看到了他,我挥了挥手。

  他也挥手致意。他和平常穿的一样,头戴针织帽,身穿旧军用短上衣。短裤,脚蹬凉鞋,我本想提醒他附近有人因为不遵守“裸露到腰”的命令遭到枪杀,但又忍住没说。因为约翰是个十足的无政府主义者,忠告反而会让他变得更加顽固。我用双手拢着嘴喊道:“把皮拉塔送来!”他又挥了挥手,我们继续隔着将近二百英尺远喊话,幸好我在上风位置,他差不多能听见。

  “谁是皮拉塔,亲爱的?”玛丽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我们一回家,皮拉塔就进来了。我把它的小门上的语音锁设成它自己的喵呜声,这样一来它就能自由进出了。

  皮拉塔是一只漂亮的大公猫,一半红毛波斯血统,一半杂交品种。只见它趾高气扬地阔步走进来,仿佛在吐露它对我离开这么久有什么看法,继而用脑袋蹭着我的脚踝,表示原谅我了。我弯腰把它的一身毛弄乱,这以后,它打量起玛丽来。

  我看看玛丽。她弯腰蹲在那儿,一副精通猫语的模样,冲它打招呼,可皮拉塔只是满腹狐疑地看着她。突然,它跳到她怀里,开始像台出毛病的油表似的低声呼噜着,一边还蹭着她的下巴。

  我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好了,有一阵子我还以为我不能养你了。”

  玛丽抬头一笑,“你用不着担心,我和猫处得很好,我自己有三分之二就是猫。”

  “另外三分之一呢?”

  她冲我扮了个鬼脸,“你会知道的。”她挠着皮拉塔的下巴,皮拉塔伸长脖子享受着,一副得意的表情。我注意到玛丽的头发刚好和它的毛色相配。

  “我不在时老约翰照料它。”我解释说,“现在,皮拉塔属于我,我一走就归他了。”

  “我瞧出来了。”玛丽说,“现在我也属于皮拉塔,对吗,皮拉塔?”

  猫没有作声,只是继续依偎着她,一点儿也不害臊。我放心了:厌恶猫的人无法理解猫对于爱猫者的意又。不过,要是小屋里没有玛丽,这从猫准会烦得我要命。

  从此,除了我把它关在卧室门外,猫几乎整日都和我俩或者单独和玛丽待在一起。尽管玛丽和皮拉塔都觉得我小气,我可受不了让它进卧室。我们甚至连去峡谷打靶练习时也带上它。我建议玛丽把它留在家里,可她却说:“你自己小心别打着它就行,反正我不会。”

  我不作声了,心里有些不服气。我枪法很好,不放过一切机会坚持练习,就连蜜月里也一样。不,不完全正确,要不是玛丽也真心喜欢射击,我也许会放弃练习。玛丽不仅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射手,她的确有真功夫,称得上女神枪手。她试图教我,可她那种枪法,光靠教是教不出来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带不止一枝枪。她告诉我:“你会需要这么多枪的。来!把枪从我这儿夺走。”

  我摆了个面对面空手夺枪的架姿,她轻向易举地闪开了,尖刻地说:“你在干什么啊?是要缴我的枪,还是邀请我跳舞?好好来。”

  我只好认真对待。我的枪法或许夺不了什么奖牌,但要论近身搏斗,我可是把好手,要不是她松了手,说不定我会拧断她的手腕。

  我拿到了她的枪,紧接着,我感到又一枝枪顶着我的肚脐。虽说这是一枝女式手枪,却足以不用续子弹就能让两打妻子变成遗孀。我低头一看,只见保险拴已经打开了,我的美丽新娘只消动一根肌肉就能在我身上打穿一个洞,洞虽不大,要我的命却足够了。

  “你究竟把枪藏在哪儿的?”我问她。我当然要问个清楚,我俩出门时根本没费心穿上衣服,这一带人迹罕至,又是我的地盘,自然不需要费那种手脚。

  我非常诧异,我刚才还坚信不疑,认定玛丽身上惟一的枪就是她纤纤玉手中的那一枝。

  她一副娴静的淑女模样,告诉我:“枪就放在我头发下的脖子根,瞧见了吗?”我看了看,我知道电话能藏在那里,却从没料到可以藏枪。当然喽,一则我不用女式枪,再则也不会留火红色的披肩卷发。

  我朝下看了看,因为她又用第三枝枪顶着我的肋部。“这又是从哪儿来的?”我问。

  她咯咯一笑。“全靠误导别人的注意力,我成天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没有多说下去,我也始终没想明白。奇怪了!她走路时应该当啷作响的,可没听到呀。

  我发现我还能教她几手徒手功夫,我的自尊心总算有所恢复。照我看,赤手空拳的功夫比枪更有用,常能救你的命。倒不是说玛丽不擅长拳脚功夫,她每击一拳,每踢一脚就能将人置于死地。不过她有个坏习惯,每次跌倒,就会浑身瘫软地吻我。有一次,我没有回应她的吻,而是摇晃着她,要她认真点。她没有打断我的废话,依旧全身酥软,声音低了八度说道:“亲爱的,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武器不是这个,”

  我知道她不是说她的武器是枪,她指的是更古老,更原始的东西。的确,她能像一头愤怒的熊一样拳打脚踢,可她不是那种高大强壮的、有男子气慨的女人,这种女人在枕边绝不会用温柔的眼神看人。玛丽真正的力量蕴含在别的才华里。

  这倒提醒了我,从她那儿我了解到我是如何从鼻涕虫那里获救的,玛丽一连好多天在城里游荡,虽没找到我,却准确地报告了这座城市被“攻取”的进程。要是她没有这种本事,能识别被鼻涕虫附体的男人,我们就会白白损失许多名特工,我也永远不可能从我的主人那儿获得自由。有了她带回来的数据以后,老头子才将兵力集中在城市的出入口口,我才能获救,尽管他们并没有特意等我……至少我这样认为。

  也许他们在特意等我。玛丽的一些话让我觉得,老头子和她曾马不停蹄地查遍了全市的主要发射台。很明显,寻找我曾经一度成了城市工作的重心。可是,这样做是不对的,老头子不可能为了找一名特工而放弃工作。我一定误会了玛丽的意思。

  玛丽不喜欢沉湎于往事,我没有机会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老头子不再让她继续担任总统护卫。她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再发挥作用了。”而不愿多作解释。她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明白的:鼻涕虫已经发现了性别的奥秘,这样一来,她就失去了甄别被附体男性的特殊作用。但我当时不明白这一点,玛丽讨厌这一话题,因而拒绝谈及。玛丽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不爱自寻烦恼的人。

  在远离尘世的假日里,整日无忧无虑,我们几乎忘了我们要对抗的敌人。

  尽管她不愿说自己的事,却很喜欢听我谈我自己的事。我心情很放松,心境也愉悦,所以很想向她解释清楚那件始终缠着我不放的心事。我告诉他我退伍以后怎么到处都没混出名堂来,最后只好忍气吞声,前去为老头子效力。

  我告诉她:“我不知自己到底是我么了。我是个平和的人,老头子又是惟——个我愿意服从的人,可我仍在和他斗个不停。为什么?玛丽,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吗?”

  我的头枕在她膝上,她捧起我的头,吻了吻。“亲爱的,你怎么不明白呢?你真的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你的身世让你变成这样的性格。”

  “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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