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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02

  谢顿说:“你认为婉达打哪儿弄来这种想法的?”

  “这还用说吗,哈里。她养的一只沙尔凡守宫后来死了,记得吗?她有个朋友的父亲在一场意外中丧生,而且她天天在全息电视上目睹死亡。想要保护孩子的心灵,不让他们知晓死亡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我也不想那样保护她。死亡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环,她必须了解这点。”

  “我不是泛指一般的死亡,玛妮拉,我是专指我的死亡。她的脑袋怎么会装有那种想法?”

  玛妮拉迟疑了一下。她实在非常喜欢哈里·谢顿。她想,谁会不喜欢他呢?所以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但是她又怎能不说出来呢?因此她说:“哈里,是你自己把这个想法装进她脑袋的。”

  “我?”

  “当然啦,过去几个月,你一直在说快要六十了,而且大声埋怨自己老了。大家筹办这个宴会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来安慰你。”

  “六十岁没什么好玩的。”谢顿愤愤地说,“等着吧!等着吧!你会知道的。”

  “我会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有些人还活不到六十呢。话说回来,如果你满口都是六十了和老了,结果就是吓到一个敏感的小女孩。”

  谢顿叹了一口气,现出为难的表情。“我很抱歉,但这实在很难。看看我的两只手,已经出现斑斑点点,很快就会变得瘦骨嶙峋。我几乎再也不能做任何形式的角力,一个小孩或许就能令我双膝着地。”

  “难道其他六十岁的人不是这样吗?至少你的头脑和以往一样灵光。那是唯一重要的事,这话你自己说过多少遍?”

  “我知道,但我怀念我的身体。”

  玛妮拉带着一丝刻薄说:“尤其是,铎丝似乎一点也不显老。”

  谢顿不自在地说:“是啊,我想……”他别过头去,显然不愿谈论这个话题。

  玛妮拉以严肃的眼神望着她的公公。问题在于他对小孩一无所知,或者说根本对人性毫无概念。很难想象他在先皇御前当了十年首相,结果却对人性了解得那么少。

  当然,那个心理史学完全占据了他的心思。它所研究的是万兆之众,结果就等于根本不研究任何人——任何个人。除了芮奇之外,他从未接触过任何小孩,而芮奇进入他生命时已经十二岁,他又怎能对小孩有所了解呢?如今他有了婉达,对他而言她全然是一团谜,或许今后始终如此。

  想到这一切时,玛妮拉心中充满着爱。她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冲动,想要保护哈里·谢顿,为他屏蔽一个他所不了解的世界。这一点,这股保护哈里·谢顿的冲动,是她与她的婆婆铎丝·凡纳比里唯一的交集。

  十年前,玛妮拉曾经救过谢顿一命。铎丝却因为奇怪的理由,认为那是侵犯了她的特权,而从未真正原谅过玛妮拉。

  然后,谢顿又反过来救了玛妮拉一命。她闭上眼睛一会儿,整个情景再度浮现脑海,几乎像是正在发生的一件事。

  §03

  那是克里昂遇刺一周之后——多么可怕的一周,整个川陀陷入一片混乱。

  哈里·谢顿仍旧保有首相的职位,但显然已失去权力。他召来了玛妮拉·杜邦夸。

  “我要谢谢你救了芮奇和我自己的性命,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向你致谢。”他叹了一声,又说:“过去一周以来,我几乎没有机会做任何事。”

  玛妮拉问道:“那个疯园丁怎样了?”

  “处决!立即执行!未经审判!我试图拯救他,指出他精神失常,可是完全行不通。假使他做的是其他任何事,犯的是其他任何罪,他们都会承认他发了疯,而他就能获得赦免。他会有罪,会被关起来接受治疗,然而却能免于一死。可是杀害皇帝……”谢顿悲伤地摇了摇头。

  玛妮拉又问:“今后会发生些什么呢,首相?”

  “我来把我的看法告诉你。恩腾皇朝结束了,克里昂的儿子不会继位,我不认为他想当皇帝。他怕自己也遭到行刺,而我一点都不怪他。退隐到某个外围世界的家族属地,在那里过着平静的生活,对他而言会好得多。因为他是皇室的一分子,他无疑能如愿以偿,你我的运气也许就没有那么好。”

  玛妮拉皱起眉头。“大人,哪一方面?”

  谢顿清了清喉咙。“他们可以声称,是因为你杀了葛列布·安多闰,令他的手铳落地,曼德尔·葛鲁柏才能捡起来,用它杀掉克里昂。因此对于这桩罪行,你也背负了重大的责任。他们甚至可能会说,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但那简直荒谬。我是保安部门的一员,是在执行我的任务,遵照我的命令行事。”

  谢顿露出苦笑。“你是在以理性申辩,但这年头理性不流行了。在皇位没有合法继承人的情况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是必定出现一个军政府。”

  后来,玛妮拉了解了心理史学的功用后,她怀疑谢顿是否曾用心理史学的技术,算出将要发生的事,因为军事统治果真出现了。然而,当时他并未提到他刚出炉的理论。

  “如果真的出现军政府,”他继续说,“他们就有必要立刻建立稳固的统治,粉碎任何不忠的征兆,而且会是以有力且残酷的方式行事,甚至不顾理性和正义。假使他们指控你,杜邦夸小姐,参与行刺大帝的阴谋,你就会惨遭杀害。这并非伸张正义的行动,而是恐吓川陀人民的手段。

  “除此之外,他们还可能说我也参与了这项阴谋。毕竟,是我出去迎接那些新园丁,那并非我分内之事。假使我没有那样做,就不会有人企图杀我,你也就不会还击,而大帝便能保住性命。你看得出一切多么吻合吗?”

  “我无法相信他们会这样做。”

  “或许他们不会。我会提出一个他们可能不愿拒绝的条件,但只是可能而已。”

  “什么条件?”

  “就是我自动辞去首相的职位。他们不想要我,他们容不下我。然而事实是,我在宫廷中的确有些支持者,而甚至更重要的是,外围世界觉得我是可以接受的。这就意味着,假使禁卫军的成员要逼我下台,那么即使不处决我,他们仍会有些麻烦。反之,如果我自己辞职,并声明我相信军政府正是川陀和帝国所需要的,那么我的确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你懂了吗?”

  他沉思了一下,又说:“此外,还有心理史学这个小小因素。”

  这是玛妮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那是什么?”

  “是我在研究的一样东西。克里昂曾经对它的威力深具信心,他的信心甚至强过了当时的我。而宫廷中则普遍有一种感觉,认为心理史学是——或可能是——一个强有力的工具,可用来为政府服务,不论是什么样的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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