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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十分钟后,他走进一个大而明亮的房间,指示棒的棒头几乎有点烫手了。

  贝莱问最靠近门边的一名工人:“弗朗西斯·克劳瑟在这里吗?”

  那工人把头一歪。贝莱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房间里的空气压缩机开得嗡嗡响,浓烈的酵母气味仍然挥之不去。

  房间另一头,有个人站起来,正动手解开身上的围裙。那男人的个子中等,年纪不大,脸上的线条却很深刻,头发也有点灰白了。他的手掌很大,指节粗胀如球。他正用一条纤维毛巾在慢慢擦手。

  “我就是弗朗西斯·克劳瑟。”他说。

  贝莱看了机·丹尼尔一眼。机器人点点头。

  “好。”贝莱说:“这儿有没有谈话的地方?”

  “大概有吧。”克劳瑟慢吞吞地说:“不过我快下班了。明天怎么样?”

  “从现在到明天,时间长得很。我们还是现在谈。”贝莱打开皮夹让他看了一下证件。

  克劳瑟依旧很镇定地擦着手。“我对警察局的制度不清楚,”他冷冷道:“但是在这里,我们的吃饭时间是很紧凑的。我得在十七点到十七点四十五分之间吃饭,不然我就没饭吃了。”

  “没关系,”贝莱说:“我可以安排叫人把你的晚饭送过来。”

  “这可真好啊!”克劳瑟一点也不领情,“好像贵族还是什么C级警官似的。还有什么?专用浴室?”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克劳瑟。”贝莱说:“要耍嘴皮子去跟女人耍吧。我们可以到哪里谈?”

  “如果你要谈,测量室怎么样?反正随你便,我可没什么要谈的。”

  贝莱用拇指一比,示意克劳瑟进入测量室。这是一间格局方正的房间,白色,非常干净,有独立的空调系统(比外面大房间的空调效果更好)。房间的四面墙上都安装了许多电子测量器。测量器外面有玻璃罩,只有场力能够操纵它。贝莱在大学的时候曾经用过比较廉价的测量器。他认得这房间里的其中一种,他知道,那种测量器每次最少可以测到十亿个原子。

  “我想,这儿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有人进来。”克劳瑟说。

  贝莱闷哼一声,转身对机·丹尼尔道:“请你去叫他们送一份食物来这里好吗?如果你不介意,就请你站在外面等食物送来。”

  他看着机·丹尼尔出去,然后问克劳瑟:“你是个化学技师?”

  “不,我是发酵技师。”

  “有何不同?”

  克劳瑟一副很自负的样子:“化学技师只是搅汤管馊水的小角色,发酵技师则是维系几十亿人生存的人。我是酵母培育专家。”

  “失敬。”贝莱说。

  克劳瑟继续滔滔不绝:“我们实验室让纽约市的酵母得以维持。我们从来没有一天、没有该死的一个钟头不在培养锅槽里的每一种酵母。我们核查并调整食物的需求因素。我们要确定它的育种纯正。我们扭曲它们的基因、开发新品种、淘汰劣种,我们突显它们的特性,并重新将它们塑造成型。

  “纽约人两年前开始吃到非当季的草莓,其实那些草莓并不是真的草莓,老兄!那只是一种特殊的高醣酵母培养基,具有草莓的颜色,另外加了点人工添加味而已。那种草莓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发展出来的。

  “二十年前,含醣酒精脂油才刚刚开发出来,质量低劣、味似蜡烛、毫无用处。然而,它们今天虽然味道仍像蜡烛,但其含脂量却从百分之十五增加到百分之八十七。如果你今天有使用过高速路带,那么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了──它所使用的润滑油绝对是AG七号系统的含醣酒精脂油。这东西,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发展出来的。

  “所以,你别说我是化学技师。我是发酵技师。”

  贝莱在这个人所表现的强烈自负下,居然不由得气弱起来。

  “昨晚十八点到二十点之间你在哪里?”他突然问。

  克劳瑟耸耸肩膀。“散步。我吃过饭喜欢散散步。”

  “有没有去找朋友?或者看次以太影片?”

  “没有。只是走走而已。”

  贝莱紧抿嘴唇。假如去看次以太影片,那么克劳瑟的配额票就得出现一个洞。假如去拜访朋友,那么他就得交代出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姓名,而且还要经过查询确认。“这么说昨晚没有人见过你喽?”

  “也许有人看到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

  “前天晚上呢?”

  “一样。”

  “那么,你这两个晚上的行动都没有人可以证实了。”

  “警官,只有在犯了罪的前提下,我才需要证明自己没有犯罪。我没事要证人干嘛?”

  贝莱不理他。他翻翻自己那本小记事簿,“你曾经上过治安法庭,罪名是煽动暴乱。”

  “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一个机字号的东西从我身边挤过去,我把他绊倒了,如此而已。这叫煽动暴乱?”

  “法庭认为你是煽动暴乱。你被判决有罪,而且罚了款。”

  “结果就是这样了,不是吗?难道你又要来罚我的款?”

  “前天晚上,布隆克斯区有家鞋店差点发生暴动。有人看见你在那里。”

  “谁看见了?”

  “那个时间你应该在这儿吃饭。前天晚上你吃晚饭了吗?”

  克劳瑟犹豫着,随即摇摇头。“胃不舒服。有时候酵母会让你胃不舒服,就算是工作老手也难免会这样。”

  “昨晚,威廉斯堡附近差点发生暴动。也有人看见你在那里。”

  “又是谁看见了?”

  “你否认这两次都不在现场?”

  “我既没有什么好承认的,又何从否认起?这两件事究竟发生在什么地点?看见我的人又是谁?”

  贝莱毫不退让地直视这个发酵技师:“我认为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想,你是某个未经合法登记备案的中古主义组织的重要人物。”

  “我没办法禁止你这样想,警官,但思想不能算是证据。也许你也清楚这一点吧?”克劳瑟露齿而笑。

  “也许,”贝莱板起长脸:“也许我现在就能叫你说一两句实话。”

  他说着,走到测量室门口,把门打开。“克劳瑟的晚餐送来了没有?”他向木然站在外面等着的机·丹尼尔问道。

  “快来了,伊利亚。”

  “等一下请你拿进来好吗,丹尼尔?”

  一会儿,机·丹尼尔端了一个分格的金属盘进来。

  “放在克劳瑟先生面前,丹尼尔。”贝莱说。他坐到测量室墙边的凳子上,翘起腿,一只脚很有规律地晃来晃去。刚刚他已经看出来了,当机·丹尼尔把餐盘放在克劳瑟身边的凳子上时,这位发酵技师很僵硬地挪动了一下身躯。

  “克劳瑟先生,”贝莱说:“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搭档,丹尼尔·奥利瓦。”

  机·丹尼尔伸出手,“你好,克劳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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