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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黄绍竑摇着头、叹着气,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4月间黄绍竑赴汉出席国民党临时代表大会。会间,中共驻武汉代表周恩来找到了他,商谈解决闽浙边区问题。黄绍站与周恩来是老相识,大革命时期两人就共过事。年前山西抗日前线,又有过几次接触,私交一向不错。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几个月来,浙省局势也确实令黄绍竑头痛。此时,杭州已落入日军之手,他把省府向西迁到了金华。可坐镇浙省的第10集团军司令刘建绪不顾钱塘江岸防兵力空虚,反倒抽兵包围了粟裕、刘英的闽浙边区新四军。他虽对此提出了异议,但刘建绪显然有人撑腰,并不买他的帐。

  当时周恩来找他,只是想买条路,请国民党军网开一面,让粟、刘部新四军能调敌后战场。黄绍竑对此当然没异议。从大的方面讲,新四军要抗战,没道理阻拦,国共合作他也有义务维护。从小的方面说,中共军队离开浙省,他少了一块心病,还能名正言顺地让刘建绪的国军抽出身来,专门对日作战。

  他当下拍着胸脯就答应了。回浙后,他通过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与刘建绪达成了默契,由他作中间人,亲自跑到平阳与中共代表吴毓、黄昂等人商谈,最后达成四项协议:一、所有闽浙边区的武装部队全部撤走,到苏皖敌后去担任游击工作;二、刘英、粟裕的部队由浙赴皖时,国民党军队及地方团队不予为难,并予以补给上之方便;三、该部留在后方的家属,政府保证其安全,但不能有政治活动;四、准许该部在丽水或温州设立办事处。

  大功告成,黄绍竑高高兴兴地返回了金华。不久,刘、粟率部由平阳、瑞安、丽水各县边境抵达丽水上游的大港头镇集中。准备深入苏皖敌后。在粟裕的盛情邀请下,黄绍竑还亲自前去作了番热情激昂的讲话。但他作梦也没有想到,他的此举却没能逃过一个重要人物的眼睛。

  6月,蒋介石一封电报发到金华省府,指责他的浙政“声名狼藉”,并要他好自为之,“切实注意”。他想不通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头子,自然不服气,更不理解。当下驱车来到武汉,向蒋提出辞呈。职未辞成,但蒋介石的一番话却使他茅塞顿开。

  “你自去山西作战回来,逢人就说八路军纪律好,长于游击战,共产党如何动员民众、团结民众、军民配合等等好话。各级党部、黄埔学生、地方士绅听了自然不服气,要说你的闲话。此外,你的战时政治纲领和用人方面,都有令人指责的地方。我打电报给你,无非是使你知道说闲话的人多了,要你注意。”蒋介石对他指责归指责,可暂时还不想要他辞职,只能给他说说宽心话,解释一番。

  但黄绍竑还不至于呆得连这话的余味都听不出来。“原来是嫌我说了共产党的好话,嫌我与他们交往多了。可你蒋中正不是四处吹嘘着党派之争已不复存在,夸你和中共如何携手合作。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官面文章?!”

  黄绍竑越想越觉得可悲,既为蒋介石,也为自己的幼稚,见蒋介石没给自己个明确的答复,便索性赖在武汉不走了。

  李宗仁听完这一切,半响无话。末了,他开口问道:“季宽,你觉得有错吗?”

  “谁都没错,错就错在老蒋心中有心,我看他一刻也没忘了共产党。”黄绍竑颇为感慨。他原以为事过年,又值大敌当前,委员长会忘了过去的那些干戈对手。可现在不得不承认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李宗仁象是看穿了这位同乡的心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一点儿不奇怪。事实上岂止是中共,我在东湖疗养治病,不过是一些新朋旧友、军界同仁来看看,聊聊天,就有人受不了啦。陈辞修自己常常亲临不说,还安插个漂亮的女护士。真是庸人自扰,无聊!”

  两人一时无语,心情显然已不似出门肘那般透彻畅快。

  西天,太阳已坠人地面,岸边的柳林杨木已暗淡下来。湖面上,一片片荷花在暮雹里仍透着谈淡的红色。“出淤泥而不染,谁能呢?这种人我看少之又少。”李宗仁想着,感叹道。

  黄绍竑突然想起自己为客的身份,不该让病人为自己的这点儿事烦心。于是,便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哎,不谈这些了。德公,你脸上吃这一刀,可有什么效果?”

  “嗯,这倒是件令我欣慰的事。龙济光的这一颗流弹,可折腾得我不轻。这儿的一个美国外科医生,就是这个疗养院的院长,从口腔上腭弄出了一撮碎骨。哎,二十来年,都发黑了。结果真不错,第二天,红肿、疼痛都没影了,真令人舒坦。”

  说完,叹口气补充道:“季宽,这科学不服不行啊!美国人的先进决不只在枪炮上。这么些年,枪炮可是把中国毁啦。”

  “哎,这不是德公、季宽吗?”

  一个意外的声音象是从地下冒出来,惊得两人抬起了头。中共驻汉代表周恩来笑吟吟地迎面走来,身边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汉子。

  “恩来兄,久违,久违!”两人见是周恩来,略显惊喜。李宗仁笑着伸出了手。

  “啊,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鲁西北敌后来的张参议。”寒暄完,周恩来指了指身边一身灰军装却没任何标记的壮年汉子。

  “啊,从敌后而来,敬佩,敬佩。”李宗仁、黄绍竑客气道。

  “哪里,李长官台儿庄一仗打出中国人声威,更当敬重。”壮年军人诚挚地说着。

  “过奖,过奖,德邻台儿庄小胜,全仗将士用命,也得感谢你们的侧翼牵制啊!”

  “抗战既然不分彼此,那么德公的胜利今天我们也就共享吧!”周恩来一句话,引来四人一阵开怀大笑。

  这时,周恩来突然想起了身边的黄绍竑:“哎,季宽。你不在浙江当主席,跑来武汉干什么?”

  黄绍竑一阵苦笑,略一沉吟,顺嘴说道:“啊,地方上一些事要办就跑来了。再说,也想顺道看看德公。”

  “季宽,前些日子多亏你从中斡旋,网开一面,粟裕他们才能深入苏皖敌后,前几天他的前卫部队在镇江城外牛刀小试,初尝胜果。消灭了日军少佐以下官兵数十人,还缴获了一些车、炮。”周恩来笑着说道,话语中透出感激之情。

  “入敌后就传捷报,可喜,可贺!”李、黄二人听罢,连声称赞。黄绍竑看上去更高兴些,这几日的不快也象是减轻了一些:“嗯,粟裕文武双全,真是个难摇的将才啊!在日本人几面包围之中,硬是敢用掏心战术,令从佩服!”

  “季宽,粟裕东进途中曾有电来,说如有机会请我们当面表示谢意,我今天就一并代劳啦!另外,浙江留守的一些新四军家属,还望季宽见日后多多关照啊!”周恩来拉着黄绍竑的手,真诚地恳求道。

  “恩来,这个你放心。他们在敌后流血抗日,我们如果连这点小事再办不好,那就太对不住啦!”

  “那好!我再次代表他们,谢谢你啦!”

  说完,周恩来两手一抱,转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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