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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黄公略满意地点点头,命令说:“李少辉、郭炳星。”

  “有!”两个年轻班长挺胸立正应道。

  “这三千块钱,是用来发饷的,由你们保管,丢了一块铁军法处置。”

  “是!”二人又是一个立正。

  黄公略笑笑说:“不在操练时,可以随便点嘛。”

  贺连长看着那一箱钞票,欣喜地说:“这回,我们变成富翁了,他妈的周师长、刘团长不知克扣老子们多少血汗钱,真造孽啊!”

  西边天上最后一丝晚霞消失了,暮雹降临。“知了”爬在树枝上歇凉不再叫了;萤火虫东流西窜,在南瓜藤和青草间吸吮露水;纺织娘娘却开始欢唱起来,此起彼伏。空气中飘逸着大自然的清香,凉风轻轻地拂荡着大地上的暑气,闷热了一天的人们感到全身爽快。

  突然,营部外边闪着“大无畏”电筒的光柱,一队士兵开进院子,迅速分成两边站开,虎视眈眈地端着枪。

  “怎么回事?”黄公略手握驳壳枪,严厉地问。

  “怎么回事?”猴子连长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句。“问你自己。”停一停,他把黄公略向商会借款的收条朝桌上一拍。“你冒充我叔父向商会借款,什么用心?你把三名游击队员放虎归山,该当何罪?这一回,黄营长讲不出理由了吧?哈哈哈。”猴子奸笑着,得意洋洋。

  黄公略干咳了两声,给身边的贺连长、李少辉、郭炳星等发了信号,坦然地问:“刘连长,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猴子又重复一句,口气使人非常讨厌。“嘿,奉刘团长之命,委屈你到团部走一趟。那三千块钱也必须一文不少地交给我保管。”

  发着苍白光色的汽灯把屋内、天井里照得一片雪白,每个人的脸都象白纸一般,紧张而无表情。黄公略从容不迫地说:“好吧,请便。”猴子刚刚转身,他就大呼一声:“来人哪,抓住他!”

  那猴子连长也早有准备,他“砰”的一枪,首先把汽灯打灭,随即,不要命地在外逃。边逃边喊:“黄营长叛变啦,黄营长叛变啦!”

  “叭!”

  还没喊出第三声,一颗子弹打在他身上,他摇晃了一下,在另外两个士兵的搀扶下,问进树丛里,不见了人影。

  黄公略心一横,对士兵们说:“现在枪已经打响,只有暴动才是唯一的出路!黄连长,赶快集合好队伍,谁反抗就枪毙了谁,越快越好!”

  “是!”贺连长平时也恨透了猴子,在猴子和黄公略之间,他只有选择跟随黄营长这唯一的道路。

  “李少辉、郭炳星,你二人守住三千元,我去召集全营士兵训话。”黄公略走到一块打谷场大坪里,只见士兵们已列好队,等他讲话。远处,传来一两声枪响。

  “报告营长,除了刘连长和十几个士兵向长寿街团部逃跑外,其余弟兄全部列队。”贺连长非常得意地报告。

  黄公略原先估计这一营人,起码要走掉一半,想不到大伙很齐心,心里无比喜悦。他跳上一张方桌,右手握着驳壳枪,兴奋地说:

  “三营的弟兄们,今天,我们暴动成功了!刘人之和他的侄儿刘连长,一向克扣军饷,鱼肉人民。弟兄们早就有怨。今天,刘连长居然要劫走本营向商会借的三千元军饷你们答应不答应啊?”

  “不答应,我们要求发饷。”两百多士兵一条声地回答。

  “对,我们不答应,我们把他赶跑了,我们要当为工人、农民做事的好士兵,不当新军阀的刽子手。”正说到这里,队列里有人扭打起来。

  “怎么回事?”黄公略大声喝问。

  队列乱了套,只见一堆人扭在一起,“啊——”发出一声惨叫,就没有声息了。黄公略跳下桌子,迈步上前,人们闪出一条路让他过去。

  只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倒在地上。“报告营长,他他,这个小军阀王排长,刚才举枪要打你。”黄公略听出这是李少辉的声音。李少辉是个忠诚老实的雇农的儿子,原来,当黄公略开始训话的时候,他就在队伍后边观察着动静。

  “弟兄们,我们当兵是为了工人、农民,不要当土豪劣绅新军阀的狗腿子。谁要反抗,就是王排长的下场。”黄公略又站到桌子上,声若洪钟地宣布:“我们三营暴动成功了,愿意跟我黄公略的,每人发三块钱,不愿跟我走的,决不勉强,也发给你们路费,请放下枪枝弹药,希望你们回家后做一个好农民、好工人,不再当新军阀的狗腿子,办得到吗?”

  下边却一条声地回道:“我们不回家,跟黄营长走!”

  黄公略大喜,高声呐喊:“暴动万岁!”

  “暴动万岁!”

  “暴动万岁!”

  口号声,呼喊声,响彻云霄。

  士兵们举起松明火把,由区委书记老涂带队,向嘉义镇南边的大山冲进发。这火把映红了半边天,远远看去,俨然是一条游龙,在崇山峻岭间时隐时现。有时消失在山林里,有时又出现在蓝天的尽头,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哦,一幅多么壮观的夜行图啊!

  ◎第九章

  “电传天书值千金,
  这是革命幸福根。
  度过明天难关日,
  念二午时红旗新。
  呀子咿子呀,呀子咿子呀……”

  彭德怀一边哼着家乡的花鼓调儿,看了一会儿地图,又开始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小手枪掏出来,用红绸子擦了又擦,闭着左眼,用右眼朝枪眼里看了又看,给枪膛里推上一排花生米粒似的子弹,然后挂在屁股后头。他那一向严肃的脸庞上,绽开了笑意,花鼓调儿不离口,不时还唱出几句女人的腔调。虽然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可因为长年在军队里生活,又当了个长官,为了树立权威,跟下级官兵交往时,总还得拿着点官架子。这样一来,在人们的心目中,彭德怀是个严峻、古板的形象。

  “石穿,你嘻嘻咧咧地在念什么玩艺儿?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邓萍走进团部。看见彭德怀那个兴奋劲儿,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也参加了秘密计划的制订,可他只顾着忙东忙西,哪有心思哼曲儿呀!

  彭德怀孩子气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团纸,将它展平,摊在桌面上。这是一份电报,邓萍一看,顿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急忙问:“这东西怎么到你手里的?”

  彭德怀故意卖关子地边说边唱:“这可不能说。这就是民众的力量!‘你是一个好青年啊,我一生一世忘不了你,咿子呀……’!”

  “嘿,你到底搞什么鬼?电报是怎么回事嘛?真急死人。”邓萍这个中学生出身的白面书生,沉不住气了,因为电报是师长周磐从长沙打来的,内容涉及黄公略的生命安危。

  “不用急,听我慢慢道来!”彭德怀仍然拿腔拿调地说。把邓萍按在板凳上,详细地谈了精彩而又紧张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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