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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经过两个多月的轰炸,一些老兵被炸出了经验,已经能够准确地判断敌人炮弹落地的方向了。战壕里,孙富贵嘴里不停地念着:"左边,后边,后边,一点都不准。靠!想炸老子,还差得远!"

  轰炸一停,对面的鬼子端着刺刀,哇哇地朝这边冲过来。白少琛跳出战壕,挥着大刀喊道:"弟兄们,上!"

  一发迫击炮弹在他附近爆炸了,他和另外几个士兵被爆炸的气浪抛到了空中,又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营长!"孙富贵疾冲过去,赶紧把他拖进战壕,只见他人已经毫无动静,身上多处冒血,伸手在他鼻孔处一探,发现他还有气,急忙大喊:"担架、担架,快来!"

  两个担架队员飞奔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上担架,孙富贵说道:"把他送到师部卫生所,要快,千万不能耽搁!"

  两个队员不敢停留,抬起担架就往卫生队飞跑。

  孙富贵捡起白少琛的大刀,吼道:"弟兄们,咱豁出去,跟他妈的小鬼子拼了!"

  "拼了!""冲啊!""杀啊!"

  雄壮的声音在广阔的原野上回荡。

  第四篇 痛失南京

  十四

  白少琛伤得很重,爆炸的气浪把他掀起来,摔断了左腿,虽然他带着钢盔,头部没有受伤,但左脸被碰伤,下颌骨摔裂,身上嵌进了不知多少弹片,浑身鲜血淋漓。军医全力抢救,手术进行了7个小时,给他接好了折断的腿骨和颌骨,又从他身上清理出14块弹片,由于卫生所没有X光机,军医无法判断他体内的弹片是否完全清理干净,建议送到后方医院治疗。晚上11点过,运送伤员的救护车队开始出发,白曼琳也想跟着去,一名救护队员为难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们的车辆不够,就这些伤员还装不完,你要上的话,我们就得少装一个伤员了。"

  此时白少琛已经苏醒了,听了那个救护队员的话,他忍着下颌的剧痛,艰难地对她说:"你回去吧,别担心,三哥命大,死不了。"又对张一鸣说,"表哥,现在战况不妙,前线处境危险,你要多加保重,琳儿就交给你了,请你好好照顾她。我受伤的事情,你可以写信给我大哥,请他酌情告知父亲,以免父亲受不住打击。"

  他的脸肿得厉害,下颌又有伤,说话口齿不清。白曼琳勉强听懂了,觉得他的话含有诀别的意思,心里痛得一阵抽缩,哭了起来。张一鸣眼圈也红了,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安心养伤,我等你康复归来。"

  车队安全到达苏州,可是各个伤兵医院早已挤满了人,他们被告知邻近许多城市的医院也已经满了,只能再往后方输送。白少琛和许多重伤员一起被抬上火车,运往湖南长沙。铁路方面已经接到通知,知道这是运送伤员的荣誉列车,沿途各种客车、货车纷纷让道。列车一路风驰电掣,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沙。

  长沙火车站,许多市民、学生怀着崇敬的心情赶来帮着抬送伤员。他们来到车厢里,只见伤兵累累,断臂折腿者比比皆是,很多伤员还在流血,一个个好像血人一样,车厢里到处都是血迹。路途遥远,一些伤员等不到救治,半路就死了,生者、死者躺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看到这幅惨景,很多人都忍不住哭了。

  白少琛因为体内还存有弹片,被抬下火车时,也已经奄奄一息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中学生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哭了起来:"叔叔,医院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一个从大场一路跟到长沙的救护队员说道:"这是白营长,他在坚守大场的时候被炸伤了。"

  女学生听了这话,俯下身子,在白少琛血迹斑斑的脸上吻了一下。跟她一起的其他几名女生也纷纷仿效,给了他一个个崇高而纯洁的吻。

  白少琛眼里泪光闪动,女学生们满怀敬意的吻,给了他难以形容的慰藉。他喃喃地说道:"我死——也值了。"

  他被送到了市立医院,早已做好准备的医生迅速把他抬到手术室,开始实施抢救。留在他腰部和腹部的三块弹片被找出来了,其中一块弹片只差一毫米就伤到了肝脏,连医生都为他感到幸运。手术做完,他被抬回特护病房,看护为他挂上瓶子,给他输血。

  麻药渐渐消失了,昏昏沉沉之中他感觉身上越来越痛,忍不住呻吟了几声,恍惚听见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你醒了吗?"

  他说不出话,只感觉有人在他额头上一摸,说道:"护士小姐,你快找医生来看看,他在发烧!"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头上一阵清凉,有人在他额头上放了一块湿毛巾,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睁不开。他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幻想自己还是11岁,染上了猩红热,高烧不退,母亲白天黑夜地守着他,拿冰给他敷额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给他擦身子。他又觉得是自己16岁开车兜风,出了车祸,他被撞伤送进医院,医生们急匆匆地抢救他,给他清洗伤口、换药,伤口一阵又一阵地痛。

  他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五天五夜,发烧、呓语,医生们用尽了方法,只能寄希望于他自身了。他健壮的身体击败了死神,第六天,他的高烧终于退了。恍惚中,他感到嘴里热乎乎的,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少女坐在他的床沿上,正用勺子喂他喝水。她有十六七岁年纪,穿着白衣黑裙,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大概是个中学生。她长着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眼睛不大,但形状很好看,眼神温柔沉静,让人觉得亲切。她没有他妹妹那种惊世骇俗的美丽,可是清纯雅致,有一种飘逸的灵气。

  看他睁开了眼睛,她惊喜地叫道:"他醒了,医生,他醒了!"

  医生过来了,摸了摸他的额头,仔细地给他检查了一番,然后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说道:"祝贺你,白营长,你终于度过危险期了。"

  "太好了!"那个少女欢呼道。

  医生对他说:"她是市立中学的学生,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照顾你。"

  "谢谢你的照料,小姐。也谢谢你,医生。"他的下颌好多了,声音也清晰了不少。

  医生客气地回答:"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很高兴能够救你。"

  "李医生,"一个护士过来喊他,"快去看看26床,他昏过去了!"

  医生一路小跑着去了。少女又端起了碗:"你要喝水吗?"

  "我不喝了,谢谢你,我这几天没给你添太多的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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