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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我不怕。"她外强中干地答了一句,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倒吃了一惊。

  他也听出来了,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手温暖而强壮,替她赶走了一些恐惧,使她产生了一种安全的感觉。

  轰炸过后,照例有攻击之前短暂的宁静。十分钟后,从几个不同的方向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张一鸣走到观察口,举起望远镜往外看。

  "师座,"孙翱麟忧心忡忡地说,"从枪声来判断,敌人对我们是越压越紧了,整个大场恐怕大部分都落在他们手里了。淞沪会战我们打了快三个月,投进来的部队已经找不到一支完整的了,后续部队迟迟跟不上,敌人倒越打越多,这胜负恐怕已经——"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的交通不方便,运输工具落后,很多地方部队在短时间内根本到不了。拿川军来说吧,八月份从成都出发,凭着两只脚,走了两个多月,现在还没到江苏。而日本人的援军从本土出发,坐军舰三天就到上海。"张一鸣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明知打不赢也要守,尽量拖住敌人,给后方更多的准备时间。"

  白曼琳心情很沉重,她想起了叶寒枫说过的话:"我们已经败了,是不是?"

  "谁说的?"

  "大表哥,他看到一份美国报纸是这么评价的。"

  "不,我们没有败,"张一鸣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只要我们还在战斗,我们就没有败。"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战斗我们就没有败,是这个道理。表哥,派个人送我去卫生所好吗?我要开始我的战斗了。"

  "义伟,你带她去。"

  "表哥,你给我一支枪好吗?有了枪,万一碰到什么意外,我也好留颗子弹给自己。我不能当俘虏。"

  屋子里的军官们都是些身经百战、不容易动感情的人物,此时听了她最后的那句话,都感到一丝沉重。张一鸣脸上的肌肉绷紧了,默默地取下自己的白朗宁手枪,连同枪套一起给了她:"拿去吧,会用吗?"

  "当然,三哥教过我。"

  孙翱麟看着她出去的背影,说道:"白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想不到竟有如此胆气,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张一鸣很自豪:"他们白家五代都出将军,她的血液里只怕天生就带着勇气。"

  "丁零零"电话响了,孙翱麟拿起了话筒,听完之后,对张一鸣说:"是吕德贤打来的。他说在我师侧翼防守的贵州兵退回来了,512团官兵认为他们是逃兵,不许他们通过阵地,双方对峙起来了,弄不好真要打起来。"

  "岂有此理!我过去看看。"

  他飞快地赶到512团,果然看到几百个身材瘦小的汉子,身穿粗布衣服,脚穿草鞋,手里拿着老掉牙的汉阳造,正和512团对峙,双方都架起了机枪,吕德贤正和对方的一个少校大声交涉,气氛一触即发。

  张一鸣大吼一声:"干什么,想造反啊?有本事打鬼子去,拿枪对着自己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个少校虽说不服其他部队的军官管,但见了将军必定还是发憷的,气焰当时就短了几分,说道:"长官,我们被鬼子打败了,退到这里,你的手下不让我们过,还骂我们是逃兵——"

  张一鸣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昨天才到这里,今天就被打成这个样子,这才一天哪,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仗?你们不退得这么快,就是和鬼子硬拼,也能守个三五天吧。"

  "谁说我们没有和鬼子硬拼,不是硬拼,我们哪会只剩这点人!我们贵州人不孬,一上战场,我们就和日本人死拼,凭着我们手里的这些老套筒,简直就是弟兄们拿着命和鬼子的坦克、大炮拼!一个团一个团地上,一个团一个团地垮,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踩着尸体上,那是什么样的场面?那不像打仗,而是屠杀!"那个少校激动得难以自抑,泪水夺眶而出,"弟兄们一片一片地倒,最后连师长、旅长都死了,部队没有人指挥,弟兄们被打散了,迫不得已退到这里,你们还骂我们是逃兵,我们是逃兵吗?"

  几百个贵州兵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泪花,有的忍不住抽泣起来。张一鸣感动了,512团的官兵也感动了,纷纷把手里的枪放下了。

  张一鸣问道:"你们还想不想杀鬼子给你们的弟兄报仇?"

  "想!"贵州兵们吼了起来。

  "你们愿不愿到我新25师来,我们一起杀鬼子?"

  那个少校当然愿意,他们是杂牌军,能够加入中央军,那是求之不得。他立即说道:"长官,部队没有了,我们现在就像没娘的孤儿,你能够收留我们,我们哪能不愿意。弟兄们,你们愿意吗?"

  士兵们更愿意了,谁不知道中央军的待遇比他们好。

  "那好,你们从现在起就是新25师的人了。"他问那个少校,"你原来的职务是什么?"

  "回长官的话,本来是营长,昨天才升成团副。"

  "这样吧,我不把你们分开,你们改编为512团独立大队,你任队长。我给你一张条子,你立即去军需处领些装备,跟着吕团长防守你们放过来的鬼子。"

  "是!"

  处理完这事,他来到了最前沿阵地,这里和日军阵地相距不到百米,已经能够听到他们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一个士兵看到他,慌忙站起身想行礼,被他眼明手快按了下去:"这个时候行什么礼,不要命了?"

  年轻的士兵憨厚地笑了:"俺忘了。师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得很。"

  "你们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白少琛过来了,他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一张脸被硝烟涂得漆黑,身上满是血迹,已经看不出昔日英俊潇洒的模样了。张一鸣见他左胳臂包着纱布,关心地问:"你的胳臂怎么了?"

  "被鬼子的弹片划了一下,不过不要紧,没伤着骨头。"

  "敌人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自从昨晚偷袭被我们打回去以后,他们一直没有动。"

  "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这种沉寂的背后,往往酝酿着大的行动。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敌人的一批援军又要到了。"

  他的确没有估计错。两个小时后,从日本本土赶来支援的鬼子开始对大场发起猛攻,飞机、大炮像雨点似的倾泻在一个个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好像下定了决心连那里的蚂蚁也要炸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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