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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车开得平稳、很快地开起来,耳边只听见嗖嗖风声,后边的路淹没在滚滚烟尘里。

  足足抢出25分,就开到二连新阵地了。牵引大炮的车队排开像一条长蛇,盘在这山根底下,大家仰起脸直勾勾往山上看着,直皱眉毛,直吐舌头,打了两三年仗,还头一回把高射炮拉上山尖呢。有人说:“高射炮也抢占制高点了。”

  弯弯的下弦月牙儿快落地了,稀薄的灰白色云彩,一朵朵慢悠悠飘荡过来,贴近月亮映成淡黄色,堆挤在西天边垛成了个棉山。一些叫不出名的星辰,闪耀着微微的光亮,紧贴着山尖,挤眉弄眼地像放意识嘲人似的,好像说:这座山不矮吧?上啊,高射炮兵!东天边露出鱼肚子白色,蚂炸在草叶上吸露水珠,虫子也不吵叫了。山谷里幽静得很,有人轻轻一咳嗽,也瓮声瓮气一条声地响一阵子。

  通到山上没有路了,当地朝鲜老乡说:“那还是在天公娘娘上山采药时踩过脚印,以后没人上过山。”看来要把上万斤重的大炮拉上山去太难了。夜里还下场小雨,像泼了层油,人们踏上去一溜一滑地搭不住脚。

  哈连长探路回来了,他说:“这山上没有路,咱们心中有路,把大地拉上山去,就截断美机轰炸大宁江桥的航路。”最后决定全连集中力量,一门炮一门炮拉上山。他的话音一落,指挥排长修路突击组先行把进山伪装好,然后赶到山上占领阵地,架通有线电话,设起无线电台,构造指挥掩体。在连长一声令下:“第一门炮上山!”百十多人围着一门大炮往山上推。

  山根至山腰这段路又高又陡,弯路右边就是悬崖峭壁,黑洞洞十几丈深,从沟底席卷上来的风湿漉漉凉飕飕的,往下瞅一眼真是头晕眼花,头发根发麻。假如从上边掉下个人去,定会把骨摔断。

  大家把大炮连推带拉闯过了山半腰这段路,开始拐胳膊肘硬弯了,在前边拉着绳子的人,干瞪两眼使不上劲,在后边推炮的人仰脸朝天,几乎要仰头摔倒。衣裳被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裤管紧紧裹着腿。周司令带来的小组也在跟着推炮。大家都憋足一口气,一寸一寸地把大炮往山上挪,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眼珠都不敢乱转一下。一脚蹬不住摔个嘛溜爬,就有几个人跟着摔倒。

  哈连长扛报几十斤重的榜子木,这是垫炮轱辘的,他站在最危险的地方,让人看着都害怕,一脚蹬空就会摔下山崖去,他手中的楞子木一下垫不稳,大烟滚下山,要砸伤许多人。他让大家暂停下来,把人分成三股,一股推,一股拉,一股扶住大炮,这要让人们把劲使均匀,大炮往山上动得很快了。推着出了毛病,山路又太滑,脚上的胶鞋又使不上劲。

  贺刚甩掉脚上鞋说:“连长,让我光脚板试验一下,兴许就不清了。

  “光脚?山石把你脚趾头割掉了。”连长制止着。他让大家把鞋上沾的粘泥路掉就少打滑了。

  这时一个四川战士骂骂咧咧地说:“熊胶孩子真滑,佬子爬山穿草孩子。”

  哈连长听着心一动.喊司务长把车上稻草抱来,每个搓根草绳横着绑在胶鞋上。果然不滑了,乐得大家说这叫挂“草掌”。连长紧贴悬崖边上指挥,双手掐着几十斤重的楞子木,不错眼珠地盯着炮轱辘,边推进一字字喊:“拐一!停一!垫枕木一!拐一!垫枕木一!拐一!”第一门大炮推了 40分钟,第二门 25分,第三门19分,第四门18分,就这样群策群力把大炮推上山。

  指挥排长和指导员划好各炮位。指导员说:“同志们,已经很累了,我们大炮得进入阵地!”

  炊事班长大老马领着饮事班挑上山来“辣子稀粥”,说是解饿壮气,赶快占领阵地。全连团结好,干事一环套一环,很火爆。山尖上是五花杂色硬棒棒石头,还长着一疙瘩一片的藓苔,钢镐刨下起一个小白点,当嘟当嘟怪响的,火星子乱爆,震得抡镐的人虎口发麻。有人怨:修阵地比打下飞机还难。

  哈连长蹲下身子,双手摸着石头挨个炮阵看了看,然后把抡圆的一把钢搞,吭的声刨下去,碑拉石头劈开了花。然后他往阵地中间一站说:“大家不要使瞎劲,首先要摸准石头茬再下镐。我看这比煤还好刨呢。大家要轮班干,轮班休息。

  鲍果这时站在阵地中间,用石头敲着铁锹说:“二连阵地中央广播电台,波长四门炮,现在广播挖阵地快板:

  火星四射打火链,
  开山英雄请点烟;
  高山顶上抽一口
  眨眼山尖变平川。”

  指导员给炮手们点慰问烟卷(印有打击侵略者),炊事班送上大碗茶。贺刚喊:“鲍副指导员,再来个快板。”

  鲍果敲响铁锹板数道:

  抽口祖国烟,
  力量大无边;
  一锹挖出一眼井,
  一镐刨平半座山。

  贺刚抡镐猛创,忽然目惊地叫道:“吓,打炮啦!”这一声可把大家吓一跳,因为他们的大炮还没有进入阵地呢。

  “敌机上来啦?在哪儿?”炮手们都抬头往天上看是那个方向阵地开炮了,在找天空上开炮后的爆烟。

  “快干,快干,没有爆烟,是打的不响炮,我说手上打泡啦!”

  金来福说:“黑钢,你再瞎放炮,我们动手把你蹲放泡了。”

  大家嘻嘻哈哈干活真快,眼看炮阵地挖出来了。

  金来福抡着搞说:“哎呀,掉雨点啦!”他仰脸往天上看。

  “你瞪眼说瞎话,响晴天下什么雨?”

  “真的也落我脸上几个雨点。”

  “你盼下雨是属王八的?”

  “快干吧,时间宝贵,我脸上汗太多了,我甩了甩脑袋。”贺刚连擦把汗的工夫都舍不得,都在争分夺秒的和美机翅膀抢时间。

  东天边一会比一会发白,远山也灰涂涂影绰绰地亮了。山坡上松枝由深黑色变成深绿色,鸟儿卿卿叫唤着,紧贴山尖飞过去了,朝着放亮的地方往高空拔着翅。当东天边抹出一条子很均匀。的红线时,二连大炮和指挥仪器都进入阵地了。炮手们摇着大炮长长炮管,在天空威武地划着圈。大家一鼓作气用松枝把大炮伪装好了。一群小鸟卿卿喳喳叫着贴山尖飞来,一束翅膀落在伪装松枝上。贺刚伸手一抓,吓得小鸟抖翅飞了。他笑笑说:“尾巴长一点,我就把它给活抓住了。”这说明伪装得很出色了,这就是给美机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线电台通了,周司令要回司令部了解全盘情况,决心打好这一仗。他把鲍果留在二连写报导。他对二连同志讲:“我很满意,二连无愧是能打能走的钢铁二连。威兰叫嚷他们‘空中优势’,我。们高射炮和米格机已经把他们打成‘空中优死’了。威兰说要坐飞机来指挥这场空战,我周鼎坐吉普车和他赛时间。”

  天空出现一架高空侦察机,迎着太阳看出一个小白点点,他划方圆不规格的道子,一会儿消失了,炮手们叫它是B-29重型轰炸机的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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