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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别打了！”葛尼吼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合拢双手围成喇叭模样，大声喊道：“我是葛尼·哈莱克！别打了！” 　　慢慢地，战斗中的人影警惕地分开来。一双双眼睛疑惑地转向他。 　　“这些人是朋友。”葛尼叫道。 　　“好个朋友！”有人高声骂道，“我们有一半人被他们杀死了。” 　　“这是误会，”葛尼说，“别再错上加错。” 　　他转回身面向保罗，盯着这个年轻人蓝中透蓝的弗瑞曼眼睛。 　　保罗的嘴角露出微笑，但表情却让人觉得有些冷酷。葛尼不由得回想起了老公爵，保罗的祖父。葛尼随即注意到了保罗强健粗壮的筋骨，亚崔迪家以前没有一个人有这股蛮劲。保罗的皮肤变得像皮革一样粗糙，目光却很锐利，彷佛只用眼睛随便一瞟，就可以掂量出任何东西的份量。 　　“他们说你死了。”葛尼重复道。 　　“让他们那样想似乎是最好的保护措施。”保罗说。 　　葛尼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自暴自弃，所有的理由归结起来其实只有一个──因为他相信他的小公爵……他的朋友，已经死了。于是，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他曾经非常了解的男孩，这个他用训练斗士的方法教出来的男孩的身上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属于过去的东西留了下来。 　　保罗迈前一步，离葛尼更近了，发觉了他眼中的痛苦。 　　“葛尼……” 　　一切彷佛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们拥抱在一起，拍着彼此的背，感受着对方可靠的坚实臂膀。 　　“你这傻小子！你这傻小子！”葛尼不住地说。 　　而保罗则叫着：“葛尼，老伙计！葛尼，老伙计！” 　　过了一会儿，他们各自退开一步，互相打量起来。葛尼深深吸了口气说：“原来，你就是那个让弗瑞曼人在战术上变得如此聪明的家伙。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不断使出只有我本人才能设计出来的战术。要是我早知道……”他摇了摇头，“要是你给我捎个信儿就好了，小伙子。什么也阻挡不了我。我会不顾一切地跑来追随你，而且……” 　　保罗的眼神使他停了下来……是那种严厉的、正在权衡轻重的眼神。 　　葛尼叹了口气。“当然，有人肯定会想，为什么葛尼·哈莱克要不顾一切地跑到弗瑞曼人那儿；有些人不仅会提问题，还会进一步到处搜寻答案，就像闻到了猎物的老狐狸。” 　　保罗点点头，看了一眼等在他们周围的弗瑞曼人。弗瑞曼敢死队员脸上纷纷露出好奇的神情。他把目光从敢死队员的脸上移回到葛尼身上，发觉自己这位以前的剑术师父满脸欢喜。保罗把这看成一个好兆头，表明自己踏上了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大道。 　　有了葛尼站在我这边…… 　　保罗的目光越过弗瑞曼敢死队员，沿着山脊朝下看了一眼，打量着与哈莱克一道来的走私贩们。 　　“你的人站在哪一边，葛尼？”他问。 　　“他们全是走私贩，”葛尼说，“哪边有利可图，他们就站在哪一边。” 　　“在我们的冒险生涯里，没多少油水可捞。”保罗说。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葛尼正晃动右手的手指，发出几不可察的暗号。这是他们过去的手语暗号，告诉他走私贩里有不可信任的人，必须提防。 　　保罗努努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边抬头望了望站在他们头顶岩石上担任警戒任务的人，看到史帝加也站在那儿。一想到与史帝加之间还有未了的麻烦，保罗渐渐冷静下来，不再那么兴高采烈了。 　　“史帝加，”他说，“这是葛尼·哈莱克，我跟你谈起过他。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军事指挥官，也是教过我的剑术大师之一，老朋友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信任他。” 　　“我听说，”史帝加说，“你是他的公爵。” 　　保罗盯着高处那张黝黑的面孔。史帝加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公爵。”最近，史帝加的话里总有一种奇怪的调子，很微妙，彷佛他倒宁愿说些别的什么。这不像是史帝加的风格啊，他是个弗瑞曼首领，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我的公爵！葛尼想。他再次望向保罗。是的，莱托公爵死后，公爵的头衔便落到了保罗头上。 　　阿拉吉斯上弗瑞曼战争的战术模式在葛尼脑海中现出了新的轮廓。我的公爵！他心里原本已经死去的一个角落又复活了。他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只有一部份意识集中在保罗身上，听到保罗下令解除走私贩的武装，盘问他们。 　　葛尼听到自己的一些手下纷纷抗议，思绪这才回到保罗的命令上。他摇摇头，转过身去。“你们这些人都聋了吗？”葛尼大声吼道，“他就是阿拉吉斯的合法公爵，照他的命令去做。” 　　走私贩们抱怨着缴械投降。 　　保罗上前一步走到葛尼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没想到落入陷阱的会是你，葛尼。” 　　“我可是被好好教训了一顿。”葛尼说，“我敢打赌，那片香料田只有面上洒着厚厚一层香料，地下除了沙子什么也没有。那是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这个赌你赢了。”保罗说。他看着下面那些正被解除武装的人，“你的手下里还有没有我父亲的人？” 　　“没有。我们分得很散。自由行商那边只剩下不多几个，大多数人一攒够买船票的钱就离开了。” 　　“可你留下来了。” 　　“我留下来了。” 　　“因为拉宾在这儿。”保罗说。 　　“我以为，除了复仇之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葛尼说。 　　山脊顶上突然传来奇怪的吆喝声，声音很短促。葛尼一抬头，见一个弗瑞曼人正挥动着方巾。 　　“制造者来了。”保罗说。他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尖上，葛尼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朝西南方向望去。在不远不近的沙漠里，可以看见一条沙虫拱起一个大沙包，一路沙尘滚滚，穿越无数沙丘，势如破竹，直奔山脊而来。 　　“够大了。”保罗说。 　　他们脚下的香料机车发出卡嗒卡嗒的声响。它发动履带，如一只巨大的昆虫般，踏着隆隆的步伐朝岩石那边挪过去。 　　“可惜没办法救下那架运载器。”保罗说。 　　葛尼瞟了他一眼，回头看看散布在沙漠上的一缕缕焦烟和飞船残骸，是被弗瑞曼人用火箭打下来的大型运输机和扑翼飞船。他突然为那些丧命的人感到很痛心──那些可都是他的人。他说：“你父亲会更关心那些没能救下的人。” 　　保罗用锐利的目光瞪了他一下，旋即垂下双眼。过了一会儿，他说：“他们是你的朋友，葛尼。这我理解。可对我们来说，他们是入侵者，可能会看到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这一点你也必须理解。” 　　“我很理解。”葛尼说，“现在，我想见识一下那些我不该看到的东西。” 　　保罗抬起头来，看到哈莱克脸上露出过去熟悉的狡黠笑容，他下颌那道墨藤鞭痕也如过去一样扭曲起来。 　　葛尼朝他们脚下的沙漠点了点头。到处都是弗瑞曼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使他感到震惊的是，似乎没人担心沙虫的到来。 　　充当诱饵的香料田后面是一片辽阔的沙丘地带，一阵鼓声从那边传来。沉闷的鼓声震撼着大地，彷佛用脚就可以听到。葛尼看见弗瑞曼人沿着沙虫前进的路线在沙地上一一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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