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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七

  比·吉斯特姐妹会早就通过护使团播下了孕育着神奇传说的种子。如今,有了杰西卡夫人和阿拉吉斯,这颗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长期以来,为了保护比·吉斯特成员,她们在已知的宇宙中传播预言,这种远见卓识早就令人叹为观止了。但饶是如此,像阿拉吉斯这样,预言传说和事实完全相符的情况却是前所未见的。在阿拉吉斯,预言式的传说甚至带上了具有当地特色的标志(包括圣母、赞美诗、宗教问答等等),传说与现实极其完美地嵌合在一起。而且,人们现在已经普遍认识到,杰西卡夫人的潜能是被大大低估了。

  ──摘自伊如兰公主的《分析篇:阿拉肯的危机》(比·吉斯特内部馆藏,档案号:AR─八一〇八八五八七)

  ***

  到处都是。阿拉肯大厅的一角,摊着一大堆打包装箱的生活用品。盒子、木箱、板条箱、纸箱,有些已经拆了一半。杰西卡看着身旁乱七八糟的杂物,听见宇航公会货船的运货车又将另一批货物卸到了入口处。

  杰西卡走到大厅中央,慢慢地转动身体,上下左右打量着阴影笼罩下的雕塑、墙上的裂纹、以及深深凹下去的窗户。这座巨大的古式建筑使她想起了比·吉斯特学校里的姐妹厅。只不过姐妹厅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而这儿却只是黑黝黝的石块。

  为了设计这些承重墙和黑色悬幔,建筑学家一定参考过远古时代的历史。杰西卡想。她头顶的穹形天花板有两层楼高,上面横着巨大的梁木。杰西卡相信,这些梁木一定是耗费巨资从外星系运到阿拉吉斯来的。本星系不可能种出可以做梁木的木材──除非这梁木是仿木材料制成的。

  她想,应该不是仿木的。

  这个地方是旧王朝时代的政府官邸,那时花起钱来多少不像现在这样谨慎。它早在哈肯尼人到来之前就矗立在这里了。而哈肯尼人新建的巨大都市卡塞格──一个浮夸、低级的地方──则在此地东北二百公里处。莱托明智地选了阿拉肯作为新政府所在地。阿拉肯这名字听起来很悦耳,充满了传统气息。而这座城市也较小些,易于清除奸细和防卫。

  入口又传来卸箱子的声音,杰西卡叹了口气。

  杰西卡右边的箱子上靠着一幅公爵父亲的肖像画,包画用的布条像磨破的饰物般从画上垂挂下来,还有一缕布条缠在杰西卡的左手上。画像旁边放着一个嵌在装饰板上的黑色牛头。牛头活像一座黑色岛屿,浮在包装纸的海洋中。装饰板平放在地上,公牛闪闪发光的鼻子直指天花板,彷佛在喘着粗气,随时准备跳进泛着回音的大堂。

  杰西卡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竟先将这两样东西拆开了──牛头和画像。她知道,此举一定有某种象征意义。自从公爵派人把她从比·吉斯特学校买下来以后,杰西卡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如此缺乏信心。

  牛头和画像。

  它们使她更加心乱如麻。杰西卡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瞟了一眼头顶那狭窄的天窗。刚过正午,在这个纬度,天空显得既黑又冷,比卡拉丹温暖的蓝天黑得多。杰西卡的心中涌起一股乡愁。

  多么遥远啊,卡拉丹。

  “原来你在这儿啊!”

  这是公爵的声音。

  她一个转身,看见公爵从拱廊出来,大步走向餐厅。他那身胸前佩着红色鹰徽的黑色制服看上去又脏又皱。

  “我还以为你在这可怕的地方迷路了呢。”他说。

  “这是栋冷冰冰的房子。”她说。杰西卡望着公爵那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常常让她联想起蓝色大海边的橄榄林和金色太阳)。他的灰眼睛里蒙着一层阴云,但那张脸却是猎食动物般的脸:瘦削,棱角分明。

  杰西卡突然胸口一紧,有点怕起公爵来。自从决定服从皇上的命令以来,他就变成了一个凶狠残酷、野心十足的人。

  “整个城市都让人感觉很冷。”她说。

  “这是座肮脏的要塞城市,到处是灰尘。”公爵表示同意,“但我们要改变这一切。”他环顾大厅,“这是举行活动的公共场所,我刚看了南翼的几处居住区,那边要好多了。”他走到杰西卡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欣赏着她的雍容华贵。

  再一次,公爵对她未知的血统产生了好奇心──也许是某个叛乱家族?或是某个隐姓埋名的皇族后裔?她看上去比皇帝本人的血统更加高贵。

  在他的注视下,杰西卡轻轻地转了半个身,侧对着公爵。他突然意识到,杰西卡身上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美,但合在一起却格外引人注目。她有一头闪亮的青铜色秀发,鹅蛋形的脸,瞳距稍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卡拉丹清晨的蓝天般清澈明净;小巧的鼻子,烈焰红唇。她的身材极好,高挑而苗条,只是略显瘦削。

  他记得学校里做杂役的修女说她很瘦,他派去的代理人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这种描述太简单了,完全不足以真正体现她的美丽动人。她将皇室的美丽高雅带到亚崔迪家族,他很高兴保罗继承了她的优点。

  “保罗在哪儿?”他问。

  “跟岳在屋里什么地方做功课吧。”

  “也许在南翼,”他说,“我好像听见过岳的声音,可我没时间去看他。”他低头看着杰西卡,犹豫地说,“我到这儿来,只是想把卡拉丹城堡的钥匙挂在餐厅里。”

  她屏住呼吸,止住自己想伸手抱住他的冲动。挂钥匙──这个行为有一种大事已了的意味。但此时此地与安慰亲昵的举动太不相宜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屋顶上挂着我们的族旗。”杰西卡说。

  他瞥了一眼父亲的画像,“你准备把它挂在哪儿?”

  “就在这屋里,看挂在什么地方合适。”

  “不。”公爵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她明白,要想让他改变主意,只能靠自己的特殊技能,公开争辩是没用的。可她还是想试试,哪怕只是为了提醒她自己:她宁愿公开争辩,也不会把这些技能使在公爵身上。

  “老爷,”她说,“假如您只是……”

  “我的回答还是‘不’。大部份事我都让你做主,尽管这样做很不体面。但这次不行。我刚从餐厅来,那儿……”

  “老爷!请您听我说。”

  “这是在你进餐时的胃口和我祖先的尊严中间作选择,我亲爱的。”公爵说,“挂在餐厅里。”

  她叹了口气:“是,老爷。”

  “只要有可能,你可以恢复过去的老习惯,在你的房间里用餐。但在正式场合,我希望你能出席,坐在你该坐的位子上。”

  “谢谢,老爷。”

  “还有,别对我那么冷淡、那么彬彬有礼!你得感激我,亲爱的,因为我没正式娶你过门。不然的话,陪我就餐就是你的责任。”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

  “哈瓦特已经在餐桌上装好了我们自己的毒素检测器①,”他说,“你房里也有一个便携式的。”

  ①一种辐射式分析仪,装有内置的毒素表,靠对比气味成份来检测被测样本中是否带有毒素。

  “你早就预计到了这种……不和……”她说。

  “亲爱的,还有你的舒适,这方面我同样考虑到了。佣人我已经雇好了,都是本地人,但哈瓦特查过他们的底细──都是弗瑞曼人,会一直干到我们自己的人忙完其他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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