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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第三部

  §31

  我醒了,但并不喜欢这样给吵醒。

  我翻了个身,瞇起眼睛来看着,咒骂着突然侵入的亮光,却看见里·杭特坐在我床边上,手里仍拿着一支气雾剂注射器。

  “你吃的安眠药多得够让你在床上睡一整天,”他说:“该起床了。”

  我坐起身来,摸着我脸上长出的胡碴子,瞇起眼来望向杭特。“谁他妈的准你进我房间?”开口说话要用的力气让我咳起嗽来,一直咳到杭特从浴室里拿了杯水回来。

  “喏。”

  我喝了水,徒然地想在阵咳之间表达我的愤怒和不满。残留的梦境如晨雾般飞散,我感到一阵可怕的失落感笼罩下来。

  “把衣服穿好,”杭特说着站了起来,“总裁要你二十分钟之内到她那里。你在睡觉的时候,出了很多事。”

  “什么事?”我揉揉眼睛,用手指梳理了凌乱的头发。

  杭特紧张地笑了笑,“连上数据圈,然后尽快到葛莱史东那里去。二十分钟啊,席维伦。”他走了。

  我连接上数据圈,有一个方式,可以将个人进入数据圈可视化,就是想象一片元地球的海洋,有不同程度的风浪,一般的日子里大部分是有些有趣波纹的平静海面,发生危机时会有骤变和巨浪。今天像正有飓风来袭。所有连接的途径都遭到延误,在更新数据的碎浪中一片混乱,数据平台也因为储存数据的移转和主要数据的转换而显得狂乱。另外万事议会网络也是一样,平常只是如几层嚷险作响的数据和政治辩论,现在却如混乱的狂风,丢弃的公民投票和作废的立属宣言像残云般吹过。

  “天啊,”我轻声地说着切断了连接,但仍然感受到信息涌入的压力在撞击我的植入芯片和大脑。战争、奇袭、万星网受到重创。要求弹劾葛莱史东的言论,某几个世界发生暴动,荆魔神教在卢瑟斯再度兴起,霸军舰队在绝望的后卫战行动中放弃海柏利昂星系,但太迟了,来不及了。海柏利昂已经受到攻击。担心传送门遭到侵入。

  我下了床,光着身子冲进淋浴间,以破记录的时间用超音波冲洗过。杭特或某个人摆好了一套正式的灰色西装和斗篷。我匆匆穿好衣服,把潮湿的头发梳向脑后,让湿湿的鬈发垂到衣领上。

  让人类霸联的总裁等是不行的,哦,不行,绝对不可以。

  ***

  “你也该到了,”在我进入她私室时,梅娜·葛莱史东说。

  “你操他妈的干了什么好事?”我叱喝道。

  葛莱史东眨了下眼。显然这位人类霸联的总裁大人不习惯让人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活该,)我想道。

  “记住你是什么人,又在跟谁说话。”葛莱史东冷冷地说。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我现在很可能是在跟一个霍瑞斯·葛伦农─海特之后最大的集体屠杀的凶手说话。你他妈的为什么让这场战争发生?”

  葛莱史东又眨了下眼睛,四下环顾。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她的起居室很长,光线暗得很舒服,挂着来自元地球的原版艺术品。这一刻,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一间挂满梵谷真迹的房间里。我瞪着葛莱史东,在百叶窗透进来的黯淡光线里,那像林肯的面容只是一张老妇的脸。她回望了我一阵,然后又转开了视线。

  “对不起,”我没好气地说道,口气中毫无歉意。“你不是让这件事发生,而是使这件事发生,对不对?”

  “不是的,席维伦,我没有使这件事发生。”葛莱史东的声音很轻,几乎像在耳语。

  “大声说话,”我说。我在那几扇高高的窗子前走来走去,望着百叶窗透进的光在我身上像画出来的条纹似地移动着。“而且,我不是约瑟夫·席维伦。”

  她挑起了一边眉毛。“我该称呼你济慈先生吗?”

  “你可以称呼我‘无人’,”我说,“这样等其他独眼巨人来的时候,你可以说‘无人’刺瞎了你,而他们就会离开,并说那是神的旨意。”①

  ①希腊神话中,尤里西斯在特洛伊之戮后,航行返乡,途中误入独眼巨人波利菲莫斯的洞窟内受困,谎称自己名叫“无人”,以酒灌醉波利菲莫斯后,再以木桩削尖烧红,将之刺瞎,其他巨人听到惨叫,前来查问,波利菲莫斯说:“无人弄瞎了我的眼睛。”其他人认为既无人弄瞎他,目盲显是天意,各自回家,尤里西斯才能率部下逃出,但也因此得罪波利菲莫斯之父──海神波赛顿。海神发誓要让尤里西斯吃尽苦头,失去所有部下才能回家,因此尤里西斯在海上流浪了十年。

  “你打算刺瞎我吗?”

  “现在我可以扭断你的脖子,而后一走了之,不会有丝毫悔意。这个礼拜之内会死好几百万人咧。你怎么可以容许有这种事?”

  葛莱史东碰了下她的下唇,“未来只会分成两个方向。”她柔声地说,“战争和全然的不确定,或是和平和完全确定的绝灭。我选择战争。”

  “这是谁说的?”现在我声音中的好奇多过了愤怒。

  “这是事实。”她看了一眼她的通讯记录器。“十分钟之后,我必须到参议院去宣布开战,告诉我海柏利昂的朝圣者近况。”

  我把双臂交叉在胸前,低头看着她。“要是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只要我能,我一定答应。”

  我迟疑了一下,知道在整个宇宙里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让这个女人为她的话开一张空白支票。“好吧,”我说,“我要你以超光速通讯传送命令到海柏利昂,放行领事的宇宙飞船,再派人到胡黎河去找到领事本人,他大约在距离首都一百三十公里的地方,在卡尔拉闸口上游,他可能受了伤。”

  葛莱史东弯起一根手指,揉了下嘴唇,点点头。“我会派人去找他,宇宙飞船能不能放行,要看你还能告诉我些什么。其他人还活着吗?”

  我把短斗篷裹在身上,跌坐在她面前的一张沙发上。“有些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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