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119)_丹·西蒙斯

一一九

　　BB独居在天仑五廉价区段劣等塔楼底层的便宜公寓。但几乎爬满这间四房公寓的硬设备，可一点都不廉价。BB过去十个标准年的薪水，大部分都花在最先进的网络痞客玩具上。

　　我一开始说，我们要他做一件非法的事。BB说身为政府员工，他不能考虑这样的事。他问是什么事。钱宁开始说明。BB向前倾身，我看到他眼睛闪烁着我们大学时代那股老痞客的神情。我有些期待他当场就试着解剖钱宁，好看看模控人是怎么运作。然后钱宁讲到有趣的部分，BB闪烁的眼神化成一道绿色的光芒。

　　“当我进行AI人格自毁的时候，”钱宁说。“转换到模控人意识只需要几奈秒，但那段时间我在智核的区域防卫会暂时解除。保全噬菌体会在太多奈秒流失之前堵住破口，但在那段时……”

　　“智核门户大开。”BB低声念道，眼睛像古董荧光幕一般闪亮。

　　“那会非常危险，”钱宁强调。“就我所知，还没有人类操作员穿透智核周边过。”

　　BB搓搓上唇。“传说吉布森牛仔在智核脱离霸联之前干过，”他喃喃说着。“可是没人相信。而且牛仔下落不明。”

　　“就算你穿透了，”钱宁说。“也没有足够时间连接，但我手上正好有数据坐标。”

　　“真他妈棒呆了，”BB呢喃。他转身面向控制面板拿起分流器。“我们动手吧。”

　　“现在？”我说。连钱宁都露出惊讶。

　　“干嘛等？”BB卡进分流器，接上外皮层线路，不过没开动面板。“我们是要做，还是怎样？”我走到钱宁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皮肤凉爽。他没有特殊的神情，但我可以想象，面临人格和原有生命即将毁灭的心情会是如何。就算移转成功，有着约翰·济慈人格的人类也不会是“钱宁”。

　　“他说的对，”钱宁说。“干嘛等呢？”

　　我亲他。“好吧，”我说。“我跟BB一起进去。”

　　“不！”钱宁抓紧我的手。“你帮不了忙，而且危险的可怕。”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就跟梅娜·葛莱史东的一样执着。“也许吧。但如果我不去，我也不能要BB去。我更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我最后一次握了他的手，走到面板前的BB身旁坐下。“我要怎么跟这他妈的玩意连结，BB？”

　　＊＊＊

　　网络痞客的东西你全读过。你很清楚资料平面可怖的美景，三度空间高速公路网，背景是黑色的冰以及霓虹色的周边和怪奇回路的幻彩荧光与数据方块的闪亮摩天大楼，AI如盘旋的云层覆盖高空。我骑在BB的载波上看着这一切。几乎是太满了。太密集。太可怕了。我能听到笨重的黑色保全噬菌体散发威胁；即使隔着一层冰，我能闻到反冲绦虫病毒气息中的死亡；我能感受到高空中的AI怒气沉重──我们是大象脚下的昆虫──而我们甚至什么都还没做，只不过是为了BB的流量控制和统计工作跑腿，用他编造的一件公务名义登入，行驶受核可的数据信道而已。

　　我戴的还是粘贴式线路，就像用模糊不清的黑白电视观赏数据平面，如此说来，钱宁和BB看的可是全接口的刺激仿真器全像电影。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

　　“好，”BB以资料平面中的低语说道。“我们到了。”

　　“到哪里？”我只看到一座无限宽广的迷宫，由明亮光线和更加刺眼的阴影组成，四度空间中一万座城市整齐排列。

　　“智核外围，”BB压低声音。“抓好。时间差不多了。”

　　我没有可以抓东西的手臂，这个宇宙中也没有任何实体让我攀附，但我将注意力放在我们数据卡车的波形上，然后紧缠不放。

　　钱宁死了。

　　我亲眼看过核爆。爸爸还是议员的时候，带我和妈到奥林帕斯指挥学院去看霸联军的示范演习。最后一项节目登场，贵宾观赏舱被传送到某颗荒凉寂寥的星球……亚玛迦斯特吧，我想……然后霸联地面侦察小队瞄准大约九公里外的假想敌，发射一枚干净的战术核弹。观赏舱外有十级偏光防护力场加以保护，核弹也只是颗五千吨的战术弹头，但我永远忘不了那场爆炸，八十吨重的观赏舱像是推进器的叶片被震波狠狠摇晃，激烈闪光的冲击令人作恶，将力场化成午夜般漆黑，却还是让我眼泪直流，嘶吼着威胁入侵。

　　这次更糟。

　　数据平面有一块区域似乎射出闪光接着发生内爆，虚拟现实全被冲下纯粹的黑暗管道。

　　“抓好了！”BB对着正碾压我的骨头的数据平面噪声大吼，然后我们旋转、翻滚，像是卷入海洋漩涡的昆虫，掉进真空。

　　不知怎的，简直不可思议、超乎想象，披着黑色盔甲的噬菌体穿过一切喧嚣和混乱朝我们冲来。BB躲开一只，将另一只的酸性薄膜反弹回去。我们正被卷入某个比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更寒冷、更黑暗的东西。

　　“那边！”BB呼唤，他的声音在撕裂数据平面的强劲旋风当中几不可闻。

　　那边怎样？然后我看到了：有条黄色细缝在乱流中飘荡，像台风中的一缕旗帜。BB带着我们翻滚，找到属于我们的载波来对抗风暴，同时比对不断从我身边飞过、快到看不清的坐标，然后我们搭上黄色条纹进入……

　　……进入什么？喷泉般的烟火冷冻成冰。数据化为透明山脉，只读存储器的冰河无限延伸，用户神经节如地表断层向八方伸展，半智慧的内部处理泡沫是头顶的铁灰云块，主源头物质是闪闪发光的金字塔，每一座都由成群的黑冰湖泊和黑色脉冲噬菌体的大军加以保护。

　　“靠。”我漫无对象的低声骂道。

　　BB跟着黄色条纹下降、前进、穿越。我感到一束连结，就好像某人突然给我们的双肩压上重担。

　　“到手了！”BB大叫，然后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响起，比四面八方吞噬我们的噪音漩涡更吵更大。不像高音蜂鸣器也不是防空警报，但警告和侵略的意味却一模一样。

　　我们正在爬出这一切。透过刺眼的混乱景象，我可以看到一道朦胧的灰色围墙，而且不知怎的就明白那是智核外围，真空通道正在缩小但仍然穿透了围墙，像块逐渐收缩的黑色污点。我们就要爬出去了。

　　但还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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