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114)_丹·西蒙斯

一一四

　　“他说是卢瑟斯星的荆魔神庙。”

　　“嗯。等等就知道了。”

　　钱宁看着下方二十公里处的黑暗深海，脸部轮廓几乎消失在夜色中。“你觉得那些人会死吗？”

　　“一个已经死了，”我说。“肺穿孔的那个会需要帮助。另外两个不会有事。我不知道那个跌出窗口的人怎样了。你在意吗？”

　　“会。刚刚的暴力……很野蛮。”

　　“即使街头的争辩令人嫌恶，但是所展现的能量并无不妥。”我引述。“他们不是模控人，对吧？”

　　“我想不是。”

　　“所以至少有两组人在追你……AI和荆魔神教的主教。而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倒有个想法了。”

　　我把泡棉椅子转向他。我们头上的星座──既不像元地球的夜空全像，也不像我所知的任何一个网内星球──投下的光线刚好足以让我看到钱宁的双眼。“告诉我。”我说。

　　“你提到海柏利昂给了我一条线索，”他说。“事实上我对它一无所知的，这状况反而凸显了它的重要。”

　　“晚上叫的狗反而奇怪。”我说。

　　“什么？”

　　“没什么。继续说。”

　　钱宁靠近了一点。“我之所以不知道这颗星球，唯一原因就是某个智核份子封锁了我对它的认识。”

　　“你的模控人体……”现在这样形容钱宁很怪。“你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网内过的，对吧？”

　　“对。”

　　“你难道没有在哪里听到关于海柏利昂的事吗？偶尔会在新闻看到，尤其是荆魔神教成为话题的时候。”

　　“也许我有听过。也许就是这样我才被谋杀。”

　　我向后躺，望向星空。“我们去问主教。”我说。

　　钱宁说前面的光线是二十一世纪中叶的纽约市相似体。他不知道重建这个城市是为了哪个复活计划。我把电磁车的自动驾驶关掉，降低高度。

　　来自都会建筑阳具象征时期的高大建筑，从北美洲沿海地区的沼泽和礁湖中升起。有几栋点了灯。钱宁指向一栋陈旧但格外优雅的建筑说，“帝国大厦。”

　　“好，”我说。“不管那栋是什么，电磁车要在那里降落。”

　　“安全吗？”

　　我对他露齿一笑，“生命中没什么是安全的。”我让车头自动对准，降落在一座小小的开放平台上，就在大厦的高塔下。我们下车走上破损的阳台。除了下方远远几栋建筑的灯光和星光之外，四周相当黑暗。几步之外，原本可能是电梯的地方，朦胧的蓝色光线框着一道传送门。

　　“我先走。”我说，但钱宁已经踏过门坎。我取出借来的麻痹枪，跟了上去。

　　我没去过卢瑟斯的荆魔神庙，但毫无疑问我们现在就在那里。钱宁站在我身前几步，不过四周除了他没有别人。这地方凉爽阴暗，有洞穴的感觉──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洞穴。隐形绳索吊着一尊形貌吓人的多重铬合金雕像，在感觉不到的微风下转动。钱宁跟我一起转身看着传送门闪动消失。

　　“看来，我们帮他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是吧？”我低声对钱宁说。就连低语也似乎在红光笼罩的大厅里回荡。我本来没打算让钱宁跟我一起传送到神庙。

　　此时灯光似乎打开了，并没有照亮整个大厅，而是扩大了涵盖的范围，让我们看到眼前呈半圆形排列的人。我记得有些被称做驱魔师、有些是读经师，还有另外一种我忘了。不管他们是看着他们站在那里，至少二十多人，穿着红黑两色长袍、高高的额头反射上方的红光，都让人感到不安。我一眼就看出主教是谁。虽然比大部分人矮胖些，他跟我来自同一颗星球，而且他的袍子非常红艳。

　　我没试着把麻痹枪藏起来。如果他们围上来，我也许可以全部撂倒。也许可以但机会不大。我没看到任何武器，不过他们的袍子足以掩饰一整座军火库。

　　钱宁向主教走去，我跟在后头。我们在十步以外停住。主教是唯一没有站着的人。他的椅子是木制品，看起来似乎可以折迭，如此一来，精致的扶手、靠垫、椅背、和椅脚都能方便携带。主教袍子下明显的大堆肥肉和脂肪，就不能如此形容了。

　　钱宁又往前踏出一步。“你为什么想绑架我的人体？”他旁若无人的对荆魔神教的圣人这么说。

　　主教咯咯笑了几声，摇摇头。“我亲爱的……实体……我们确实希望你在我们的礼拜堂出现，但你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涉嫌任何绑架你的行动。”

　　“我对证据没兴趣，”钱宁说。“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马上转过身去，举起充电完毕的麻痹枪，但一大圈荆魔神教教士依然静立。大部分不在枪的射程之内。我真希望身上有父亲的投射武器。

　　主教的声音深沉而有层次，似乎充塞了偌大的空间。“你想必知道，最终和解教会对于海柏利昂星有深刻而长久的兴趣。”

　　“是。”

　　“而且你想必清楚，过去几个世纪以来，元地球的诗人济慈这号人物，已经跟海柏利昂殖民地的神话传说紧密结合。”

　　“对。所以？”

　　主教以手指上一颗红色大戒指揉揉脸颊。“所以你提议参加荆魔朝圣的时候，我们同意了。你违背这项提议，我们非常困扰。”

　　钱宁惊讶的表情非常人性化。“我提议的？什么时候？”

　　“八个本地日之前，”主教说。“就在这个房间。你带了这样的想法来找我们。”

　　“我有说为什么要参加……荆魔朝圣吗？”

　　“你说那对……我相信你的说法是……‘对你的教育很重要。’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把录像给你看。所有在神庙进行的类似对话都有录像。或者可以给你一份录像的备份，等你方便再看。”

　　“好。”钱宁说。

　　主教点点头，然后一个辅祭或天知道算什么的人消失在黑暗中，片刻之后手里拿了一影像芯片回来。主教又点了头，穿着黑袍的人于是上前将芯片交给钱宁。等到那家伙回到旁观者的半圆形行列中，我才稍稍放下麻痹枪。

　　“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们？”这是我第一次在主教面前说话，声音听起来太过大声，也有点生涩。

　　荆魔神教的圣人用肥胖的手掌做了个手势。“济慈君表示有兴趣参加我们最神圣的朝圣。既然我们相信最终和解一天比一天接近，这对我们来说绝不是小事。因此，我们的勤务人员报告，济慈君可能受到一次或更多次的攻击，以及一位私家侦探……也就是你，拉蜜亚君……造成了智核派遣给济慈君的模控人保镖的毁灭。”

　　“保镖！”这次惊讶的是我。

　　“当然，”主教说。他转向钱宁。“绑辫子的先生最近在圣堂导览行程中遭到谋杀，他不就是你向我们介绍的保镖吗？他也出现在录像当中。”

　　钱宁没说什么。他似乎尽力在回想什么。

　　“无论如何，”主教继续，“我们必须在这个星期结束以前，得到你对朝圣的答复。长青杉号在九个本地天之内就会离开万星网。”

　　“但那是圣堂武士的树船，”钱宁说。“他们不会长途跳跃到海柏利昂。”

　　主教露出笑容。“这一次会。我们合理相信，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教会赞助的朝圣，因此承租这艘圣堂船只，尽量让最多的教徒完成整趟行程。”主教打了个手势，穿着红黑长袍的人纷纷退到黑暗当中。两个驱魔师在主教起身后折起座椅。“请你尽快给我们答复。”他消失了。剩下的驱魔师留在原地送我们离开。

　　我们没再经过传送门。从神庙大门离开，我们踏上漫长楼梯的顶端，向下看着蜂巢中心的汇流大厅，吸进凉爽、泛着油味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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