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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赶紧把蟋蟀交给女儿,跑出门,找停在路边等的老婆要两毛五。她也没有,交给我一张二十块的。

  又走回店里,东看看、西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好买。女儿眼尖,居然看到两个粉红色的塑胶盒子,外面贴着印了乌龟和鱼的图片:“我要那个!我要那个!给派蒂住。”

  盒子有圆有方,做得很讲究,上面有门,还有透气的小孔,四边则是透明的塑胶。我想那盒子用处不少,就两个都买了,并当场把袋子里的蟋蟀倒进圆盒子。

  回家的路上,女儿抱着塑胶盒,对着里面的蟋蟀说:“五只新宠物!”

  “马上就要被旧宠物吃了。”我说。

  “YUMMY!好吃!”小丫头作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她变成了派蒂,开始吃蟋蟀大餐。

  女人香 十一月七日

  “哇!螳螂还活着啊!”儿子从学校回来,进门看见派蒂,就叫了起来:“而且住进这么漂亮的盒子里。”他把派蒂的新家举起来看:“噢!日本制。哪里买的?”

  “宠物店买的。”我说。

  “这么讲究,怪不得活得长,大概有一百岁了吧!”

  他大概是想到以前我给他养的那只螳螂,住在鞋盒里,只活过暑假,就死了。所以对妹妹的这个宠物,受到如此礼遇,有一点吃味。

  “我也不晓得应该算几岁,应该很老了。”我说:“住得好,光线好,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吃得好。”

  以前他养螳螂的时候,也就像他妹妹的年岁,每天放学,我带着他,手里拿着筷子,在人行道上到处找大蚂蚁,引得好多邻居奇怪,还以为中国人有这样“野餐的方法”。

  “她吃什么?”儿子伸手进去逗派蒂,被狠狠钳了一下,叫了起来:“好凶!”

  她当然凶,她吃各种蜂,现在没蜂了,就去宠物店买蟋蟀。”我给他看装蟋蟀的瓶子。

  “其实我那只螳螂是吃坏东西,死掉的。”儿子歪了头:“你不记得吗?我们喂它吃了一只蝉,它吃完,身体变成咖啡色,就死了。搞不好,是撑死的。”

  “其实以这种螳螂的身材,根本没有资格吃大蝉,要不是在小盒子里,我们抓来给它吃,我也不认为它有力量抓得住蝉。‘螳螂捕蝉’只是作比喻,根本不实际。”我说:“所以我也不喂派蒂吃蝉。”

  儿子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不久,又碰咚碰咚地冲下来。

  他才进书房,就带来一股怪味道。

  “搽了什么香水?”我骂他,他知道我对很多香味敏感。

  “没有搽香水,是它!”指了指他自己的手,手上拿了一个胶条,放在我前面。不再是香,成为臭,原来胶条上黏了一只奇怪的虫子,是那虫子发出怪怪的味道。

  “怎么办?怎么办?”他摇着手上的虫子:“要不要喂派蒂吃?”

  我指了指桌上的镊子,叫他自己处理。

  他坐在地毯上,用镊子夹虫,一边夹,一边大叫:“臭死了。”

  连在厨房里的岳母,都好奇地走来问是什么怪味道。

  “临时的,还是臭的?”我问她。

  “说不上来。”

  虫子才丢下去,派蒂就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吃了。我捂着鼻子过去看,觉得这虫有点像“天牛”,但触须短,身上又没有斑点。跟天牛一样,它也有个小小的头。上半身是黄褐色的,翅膀是黑色,而且很奇怪地在背上形成一个“X”的图案。

  儿子守在派蒂旁边,忍着臭味,看她吃。对于在这个萧条的季节,能抓到一只虫,又是在他屋里抓的,似乎有点得意。

  孩子难得对家奉献,有时候,做了一点事,他自己都会兴奋,包括抓虫子这件事在内。

  他上楼了,没多久,又跑下来,又抓了一只同样的,也又喂派蒂吃了下去。

  再上楼,没多久,再抓了一只下来。

  我开始操心:“你好好查查,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太久不在,什么地方漏了水、出了毛病?怎么一屋子都是这种怪虫?”

  他没回楼上查看。倒去翻书柜,找出Time-Life出版的《病虫害(Pests and Diseases)》,查了半天,大叫一声:“有了!是‘南瓜虫(Squash Bug)’,冬天喜欢藏在配叶,或躲进屋里。会发出臭味。我都是在窗缝里抓到,它们一定是要躲进来过冬。”

  我稍稍放下心。告诉他,后抓到的虫,就放在塑胶袋里,不要一次都喂给派蒂,简直臭死了。

  想想!接连吃了两只,派蒂每次咬开那“南瓜虫”的肚子,里面就流出绿绿臭臭的水,整个屋子都臭了。

  晚上,有朋友来。一进门,就仰着脸吸气,问:“什么味道,好香!”

  “香?”我一怔。

  “是啊!是不是刚剪完草?是草香。”

  我笑了起来,带他看那虫,打开塑胶袋,他跳着逃出书房。

  半夜,我睡不着,起来喝牛奶。找开卧室门,迎面扑来一阵清香,真像春天刚剪完草的味道。

  使我想起麝香,中药行里的麝香,臭得令人欲呕。还有我吃过的一种来自东印度,叫做“Valerian”的草药,臭得像是多年不挖的阴沟水,即使把那药瓶紧紧盖住,并放在抽屉的深处,都有臭味透出来,使我最后不得不把它扔掉。

  我后来查书,说Valerian是阿拉伯、西亚洲和欧洲人常用的一种“香料”。

  于是我想,这“南瓜虫”是吃足了我院子里的花草,把花草的香味浓缩,成为它那绿绿的体液。

  这小小的臭虫,其实是个香虫,连我的派蒂吃了,都散发出一种特有的“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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